怜春居大堂。

林墨风端坐在大厅中央，悠然地品着美酒，全然没有刚才惊慌失措的狼狈模样。

他身前站着条铁塔般的壮汉，敞着膀子，怀抱双臂，碗口般大的拳头上，粗大的指节显得格外孔武有力。

他的上身肌肉盘虬错节，后背刻着一头威风凛凛的老虎，难以数计的疤痕更是平添戾气，站在他身后的人光是偷偷瞧上一眼，便已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童飞虎冷笑一声，恨恨道：“沈梦溪，十年前你挑断了我弟弟的手筋脚筋，害得他武功全失，抑郁而终。冤有头，债有主，今日是时候还债了！”

沈梦溪倚在栏杆旁，闻言长叹声气，缓缓道：“不错，我是曾废了他的武功……没想到世事难料，却害死了他。”

他的眼神里又浮现出深深的忧郁与痛苦，一字字道：“跃虎兄英年早逝，我确实难逃其咎，你若是想报仇，尽管来吧，我绝不还手。”

童飞虎与林墨风神色同时一滞，满脸错愕地互相瞧了瞧，只见林墨风眼神一寒，右手悄然做了个斩头的动作。

童飞虎怒喝一声，一记铁拳猛然砸到旁边的桌子上。

“哗啦啦！”

上好的楠木桌子仿佛是纸做得般碎了一地。

大厅里的嫖客与妓女已尖叫着四散逃了出去。

童飞虎怒吼一声，如同出笼的猛虎般，突然扑向楼梯转台处的沈梦溪。

沈梦溪叹了口气，飞身而落，与童飞虎的铁拳险而又险地错了开来。

童飞虎怒目圆睁，吼道：“无耻小儿，果然言而无信！”

沈梦溪淡淡地笑了笑，道：“我有还手么？”

“你！”

童飞虎怒吼一声，居高临下，一招“猛虎下山”径直朝着沈梦溪招呼过来。

沈梦溪负手而立，却不躲避，迎着凛凛拳风朗声道：“阁下若一心想取在下性命，可否先行答应在下一事？事成之后，在下亲自登门谢罪！”

童飞虎闻言将信将疑，手上却是收了内力，翻身落地，目光闪烁道：“你且说是何事？若是花言巧语的阴谋诡计，倒令我瞧不起你！”

沈梦溪凝视着他的眼睛，缓缓道：“令弟飞虎所葬何处？”

童飞虎冷声道：“山西天龙山！你问这些倒是何意？”

沈梦溪目光闪烁，面露悲痛之色，一字字道：“在下曾欠令弟一顿酒宴，可惜故人已去，恳求阁下带我前去天龙山一趟，了了在下这一份心愿。事罢，在下自当登门奉上颈上脑袋！”

童飞虎闻言倏然动容，右手抄起桌上的一坛酒，咕噜咕噜灌了下去，豪气冲天道：“江湖中人皆言沈状元说出的话比金子还真，我今日姑且信你一次！”

沈梦溪也仰面饮了一杯，大笑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出发吧！”

童飞虎神色一凝，冷声道：“难道你这么着急去死？”

沈梦溪淡淡地笑了笑，道：“我只是急着想去瞧瞧老朋友了。”

童飞虎一双虎目注视着沈梦溪真挚的眼神，动容道：“世人皆言你恩怨分明，将朋友看得比什么都重，我原本不信，今日却信了！”

“狗屁！”

只见林墨风酒杯一掷，厉声道：“童飞虎，我费尽千辛万苦助你找到沈贼，你不帮我杀了他，反而要带他走？”

童飞虎抱拳垂手道：“小王爷，待他祭过跃虎坟墓之后，在下必将双手奉上他的脑袋！”

林墨风冷哼一声，道：“放屁！沈梦溪轻功不俗，此番让他逃了，再想抓到他可是难上加难！也罢，早就知道你靠不住。哼！”

童飞虎面红耳赤，怒目圆睁道：“山西双虎也是向来说到做到！林墨风，你休得欺人太甚，看不起人！”

林墨风一边用匕首修着指甲，一边漫不经心道：“狗忠诚、勇敢，我一向喜欢会咬人的狗，而不是中看不中用的纸老虎。”

他叹了口气，不耐烦地挥了下手，身后倏然飘出一团黑影，只听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呼声，童飞虎目眦俱裂，七窍流血，却是缓缓倒了下去！

只见童飞虎胸前一片血肉模糊，一颗热血淋漓的心脏在地上仍一跳一跳的，胆小的人已骇得弯腰呕吐起来，就连沈梦溪都忍不住心底一寒。

林墨风一边夹着菜，一边笑着道：“沈梦溪，我原本是想让这只蠢虎死在你的手上，没想到你交朋友的本事着实名不虚传，所以我只能勉为其难帮你杀了他，你是不是该感谢我？”

沈梦溪负手而立，长叹口气，神色黯然地凝视着童飞虎的尸体，语气悲痛道：“你恨我怨我杀我，我都理解，可为什么还要再残害这些无辜的人？”

林墨风呷了口酒，冷笑道：“沈梦溪，今晚我准备了这么丰盛的宴席为你接风，你若是不肯坐下来陪我喝两杯，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吧。嗯？我未过门的妹夫？”

再锋利的刀剑，再绝世的武功都比不上这句话对沈梦溪的伤害与打击，他仿佛瞬间就喝醉了，脚步不再凝实，身体不再挺拔，面色不再从容，失魂落魄地喃喃道：

“未过门的妹夫……”

林墨风突然握紧双拳，语气森寒道：“杀你？哼！我才不会那么便宜你，我只会想尽一切办法折磨你，但凡与你亲近的人，我通通会想方设法除掉他们，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紧接着表情变得狰狞而可怕，嘴角抽搐着，咆哮道：“你杀了月岚！你杀了她！你杀了她！我就算杀尽天下人又怎样，终究也换不来我的月岚！”

沈梦溪苍白的脸已没有一丝血色，他如行尸走肉般跌坐在椅子上，然后就开始一杯接一杯饮酒，一边喝酒一边剧烈地咳嗽着。

他的眼神似已浮上一层死灰，眼眶也已润湿，一双手剧烈地颤抖着，泼出的酒水洒满了他的衣襟。

他现在只想喝醉，可酒这种东西，你愈想喝醉的时候愈喝不醉，愈不想喝醉的时候却粘之即醉。

蔷薇不知何时已走了出来，痴痴地瞧着他憔悴、苍白的脸，长长的睫毛上布满了泪珠。

林墨风拍了拍手，冷笑道：“沈大侠这就醉了么？盛宴这才刚刚开始，方才的老虎肉也仅仅是开胃菜而已。”

话闭，他身后那团黑影再次飘然而出，直奔沈梦溪而去。

沈梦溪却真似醉了，烂泥般摊在桌子上，酒水与口水流了一地。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