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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洲狂澜》第一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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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蔓延的火

初冬的天气,暗夜之神早早地将他宽大的黑袍罩住大地,三两颗调皮的星星立刻爬在天上眨起了眼,也不管西方山顶还挂着一丝黄晕。几缕炊烟袅袅升起,好事的狗儿从山村的这一家窜到那一家,不时惊得归巢的鸡发出“咯咯”的抗议声,这反而将狗吓了一大跳,对着它们想象中的入侵者狂吠。

与其他山村在这个时侯会被呼唤小孩回来吃饭的声音充斥不同,这个处于中平神洲苏国边境上的偏僻山村,每一家大人都清楚这个时侯他们的孩子会在哪里。村正(苏国一村之长的尊称)李坦此时一定正在用他的木尺教训那些不用功的孩子,并准备将他们留下来背诵儒教的经典文章。

虽然绝大多数村民都不指望自家老母鸡孵出金凤凰,也不相信这个从外面“浪荡”归来的村正李坦能将自己的孩子育成栋梁之材,但在繁忙的农活之外,他们也确实是没有更多的时间来照顾好这些孩子,更别提教育他们,因此千百年来这里的孩子们就是山里生山里长,直到现在的村正李坦回到村里。

李坦虽然也是这村子里的人,但他家据说是苏国王室的一支,因此算上个皇亲国戚,家里有着几十亩田地,世世代代担任这个小村的村正之职。到李坦父亲时有意让独子李坦在外面建立功业,送他去城里念书,但不久李坦父母就因为毒蛇之吻而先后去世,李坦回来守了三年孝便又外出,直到前年才回来。村人去城里办事的听说他在外曾当兵打仗,但因为李坦自己对这十多年的经历守口如瓶,也就没有什么证据。

军人在小村里是不太受欢迎的,虽然外界战争已经持续多年,但对于这个闭塞的小村来说那几乎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这个村庄是如此偏僻,以至于征召壮丁的军吏们没有谁愿意到这来,所以比之于其他地方几乎家家有战死者来说,这个村子的人是生活在天堂里。

李均一面大声背诵着李坦讲授的儒教经典,一面偷偷向着坐在他旁边的石泉做着鬼脸,将他逗笑出声。

一个孩子带头笑,很快全部的孩子们都笑了起来,原本闭着眼摇头晃脑地听着背诵的李坦发现不对,睁开眼看时,全部孩子们的脸色又恢复了平静,十多双大小不一的眼睛盯在他的脸上,看他会如何处理。

“开始说话是谁?”

李坦想当然地问,他以为是因为有人说笑话才会将全部孩子们引笑。但没有一个孩子回答,自从在他手中接受儒教经典的启蒙教育,孩子们就把同他作对当作一种乐事,虽然孩子们都喜欢他,但也无一例外讨厌他讲的那些枯燥的课。

巡视了一会儿,李坦只能从孩子们紧崩的脸上看到狡猾的笑意,却看不出其他的东西,于是他在脸上挤出怒意,大声道:“开始说话的是哪个小混蛋?”

李均站起来大声回答:“先生,开始说话的是你这个小混蛋!”李坦一愕,紧接着醒悟开始确实只有自己一个人在问说话的是谁,他背过身去不让孩子们看到他脸上绽出的笑容,口中用一种异常严厉的声音道:“李均,在圣人的牌位前,你胆敢对我如此无礼?”

李均向周围的孩子们伸了伸舌头,道:“圣人说过,要知无不言,我既然知道开始说话的是先生这个小混蛋,先生问起来我当然要说了。”李坦几乎抓狂。自己教会了这九岁的孩子几句圣人之语,却被他用来拐弯抹角骂自己,他将脸上的笑意勉强收住,在贡着圣人之位的小桌上拿起一支木尺,转过身来大声说:“李均,伸出你的手来!”孩子们都有些畏惧地看着李坦手中的尺,李均也开始觉得有些害怕了,正这时,一阵不谐调的脚步伴随着铁器轻轻撞击发出的声音传了过来,李均欢呼一声,以为是父母们终于来叫孩子吃饭,如果是这样他就可以躲过这一顿板子了,于是也不等李坦说可以走就冲向门外。

刚冲到门口,李均就看到一个人影,他想让开已经来不及,眼看就要撞着,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他的肩膀,将他从门口又拉了回来。

李均回头一看,李坦已经站在他的身后,露出谄媚的笑容:“军爷,这是私塾,不知军爷来此有何贵干?”

来的是一群士兵,混乱的服饰证明他们并非正规的军人,很有可能是群散兵游勇,在这个小村庄是从来没有过的。

被李坦阻住的士兵将头伸进屋里看了看,果然看到是十多个大小不一的孩子,不由哈哈笑了起来:“没想到这样偏僻的地方也有酸人(神洲中对学习儒家经典的人的一种污辱性称呼),你就是村民说的村正?”

李坦行了个儒教的拱手礼,道:“小人正是村正,不知军爷有何吩咐?”

士兵猛地一拳击在李坦胃部,巨痛之下李坦扔了木尺缩成一团,口中不断向外吐着,那士兵看着李坦的痛苦状,哈哈又笑了起来:“酸人,把村子里的财宝粮食全交出来,大爷会给你们一个痛快!”李坦心中一凛,还没等他答话,院子外面又走进两个头目模样的人,一人道:“不用多说,全部杀光了吧,等会儿我们自己来找。”旁边之人吹响一只牛角,倾刻间,小村里哭喊声惨叫声便响了起来,原来这群军人已经将每家每户都制住了。几乎在片刻间整个村庄都化作了修罗屠场。

孩子们都嚎淘大哭起来,如果不是畏惧站在门口的士兵,他们立刻便会冲回家去。李坦又惊又怒,那个开始打他的士兵狞笑着拔出了刀,李坦只得向后退了两步避开他的刀。

那个士兵进一步迫上来,李坦左手捻了个决,那士兵眼睛同李坦一对视,只觉得李坦眼中射出逼人的光芒,令他不敢正视,就在他神智一怔之时,李坦夺过他手中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这个酸才是个儒教法师!”一个士兵叫了起来,“叫弓箭手来射死他!”“等等!”站在门口的头目忽然道,“李胆小,原来是你!”李坦听到这个已经有多年无人叫起的绰号,心中吃了一惊,举目向那个头目看去,只见这个独眼的头目很眼熟,但急切间却想不起是谁。

那头目笑着道:“不认得我了?我丢了一只眼睛还认出了你,你两只眼都在却认不得我,我是钟胡子。”李坦猛然想起,这人是他在外当兵时的同伴,外号叫钟胡子。记忆深处被他掩藏的当年事又一齐涌向他的脑海,但村子里接二连三的惨叫声提醒他,此时他面对的,已经不是当年的同伴了。

“钟胡子,你们这是做什么?”李坦大声道,“叫外面人住手!”钟胡子独眼射出狂热的光芒:“晚了,既然开了头,就不会那么容易停止。李胆小,你虽然胆子不大,但脑子却很好使,如果你愿意帮我,我饶你一命,如何?”

李坦吃到外面的惨叫声已经逐渐消失,心中如刀绞一般,但他知道如今不是义气用事的时侯,他略一盘算道:“我可以帮你,但你也得饶了这些孩子。”钟胡子脸上露出冷酷的笑容:“不行,斩草除根,这是我们乱世生存的不二法则,我不会留下将来找我报仇的人,也不能留下为我的敌人指路的人。”李坦回头看了看孩子们,又看了看手中被他制住的士兵,心中叹息了一声:“钟胡子,你来和我单挑吧,你赢了,什么条件我都答应,我赢了,你便放了孩子们我跟你走,如何?”

钟胡子狂笑道:“咦,李胆小你怎么胆子大了起来?当初如果不是你在隘口上贪生怕死逃走,我们守的独狼堡就不会丢,我的左眼就不会瞎,我也用不着作这流窜的盗贼佣兵,如今也不至于被无敌军四处追剿,当初你胆子若有这么大,你就不会有现在。”他顿了顿,又轻蔑地道:“现在,你再想胆子大,那已经晚了。”李坦脸上露出羞意,钟胡子所说虽然并不完全正确,但大致都是事实,在这群孩子面前被揭露自己胆小鬼的真面目,他不由长叹一声,道:“废话少说,你敢不敢与我单挑?”象钟胡子这样的佣兵首领,是无法拒绝他的单挑要求的,否则,便会失去部下的信任。

钟胡子的狂笑变成了冷笑:“你真地要同我单挑吗?你不逃跑?”

李坦道:“我曾经逃跑过一次,现在,我想当一回英雄。”钟胡子点头道:“我答应你,我会让你象个英雄那样死的!”李坦将那个被制住的士兵一脚踢开,举刀行了个军礼,脸上的神情肃穆起来,他从刚才钟胡子的口气中听出,钟胡子的这支散兵是被人追赶过来的,只要能拖住他们直到追兵赶到,那么孩子们便能得救了。虽然他明知这只不过是他的奢望,但事已至此,他只能寄希望于奇迹出现了。

钟胡子拔剑大步走了过来,李坦心中默诵着“正气诀”,灵力在他周身流转,无论是武者中的高手,还是出了师的法师,他们力量都是来自于自身的灵力。李坦使用的正气诀,原本就是儒教法师最基础的护身术。

钟胡子只是轻蔑地笑了下,一个贤者级别的儒教法师的法术是非常可怕的,但李坦只不过是个初级的处士,能够使用的儒教法术与威力都有限,况且他当初没有遇到明师指点,虽然法武双修,却两者都极为平常。对于钟胡子这样经验丰富的战士来说,这样两不象的对手构不成太大的威胁。

“着!”李坦心中默默祷告,祈求儒教的宗师之神灵,念在这些孩子的分上让他看到一回奇迹。他不敢将先手让给当年以勇猛著称的钟胡子,因此刀“刷”一下,拦腰便斩了出去。

“你既学了儒家法术,就不该象战士一般舞刀弄剑!”钟胡子半是嘲弄的道,剑一抖,灵力灌注之下,那剑锋指出,隐隐有罡气射出,只有相等水准的武者,方能将灵力转化为罡气,伤人于无形之中,钟胡子当年不过勇猛罢了,这几年不见,看来武技上也远胜于当年。

于是,孩子们惊恐地发现,在钟胡子巨剑暴风般的攻击下,李坦周身浴血,虽然护身灵力让他不至于立刻丧命,但也只是时间问题,即使是对战斗一窍不通的孩子,也看出这一点。

但钟胡子确急躁起来,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同李坦纠缠,要命的追兵离他们并不远,必须尽快解决这个胆小鬼,于是他发出一声大喝,手中巨剑挟着风声狠狠斩向李坦,李坦刚要回避,却觉得脚下似乎被什么拉住一样,不得不硬接了这一重击。

钟胡子继续进逼,罡气如重罩般笼住李坦让他行动不便,手中的巨剑再三同李坦的刀相撞,灵力在这交击之下不断冲击李坦的心脉,李坦口中鲜血狂涌,对方不仅用罡气牵制了自己的行动,而且在巨剑的攻击中,灵力如排山倒海般袭了过来,他的内腑,就在强大的压力之下破碎了。

钟胡子停止了攻击,向依然没有倒下的李坦施了个战士礼,命令手下道:“烧!”刹那烈焰在李坦的屋子周围腾起,孩子们纷纷冲了出来,但立刻被钟胡子的手下无情地杀死,李均眼见着这惨烈的一幕,却无法哭出声来,他既不敢冲出去,也不敢继续呆在被火烧得摇摇欲坠的屋子里,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屋里越来越热,也越来越呛人,李均再也无法忍耐,宁愿冲出去被一刀杀死,也比在这里被慢慢烧死要强,他也冲向门口,但这时,李坦的身体正好倒下,将他压在下面,鲜血从李坦的伤口中流出,将他也浸得混身是血。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真实,李坦的手动了一下,那浸透了鲜血与汗水的衣袖,罩在李均的口鼻之间,让他呼吸变得困难起来。

惊惧之下,李均晕了过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他醒过来时,看见周围围着一群士兵,他又哭了起来,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指着地上已经半焦的尸体,道:“这个人救了你,你想不想为他报仇?”

李均认出这具尸体正是李坦,许多年后他才想通,是李坦用身体将他护住免去了被火烧着的厄运,而李坦的血将他浸湿又让他耐住了火的高温,但他永远也无法知道,李坦倒下将他压住时是死是活。

他点了点头,擦着眼泪,那个军官又问:“那群人去了哪里?”

李均依稀想起晕迷前听到钟胡子在下命令准备向西行进,于是他伸手指向西方,西方天际,仍旧是一片晕暗,东方初起的太阳也没有将这晕暗逐散。

军官默默向李坦的遗体行了个军礼,向士兵们发出前进的命令,片刻后,一片废墟中只剩下李均孤伶伶的立着。

李均没有回自己家去看,到处都是一片狼籍,没有回去看的必要了。过了片刻,他从李坦的尺体边拾起那柄刀,向着西方追了过去。

这样,李均,他的童年从九岁起就结束了。

第一章:少年佣兵

第一节

“你没有事吗?”

鲁格关心地看着少年,缓慢地问道,这并非他对少年有什么特别的好感,而是他作为一个羌人的本能,他善意地关问这个身材仅自己一半的少年。

疲倦地摇了摇头,李均避开了鲁格的关心,自从家乡的大屠杀之后,李均便跟随着追踪钟胡子的佣兵团四处流浪。佣兵团的首领不会考虑他是不是个孩子,考虑的只有他是不是个合格的战士——当他展现出在搜集情报和刺杀岗哨时大人所无法比拟的优势时,这个才九岁的男孩就完成了从孩子向战士的过渡。时间一转眼就是七年,无数次血与火中,李均都顽强地活了下来,这应该算是不大不小的奇迹,战火中他眼睁睁看着战友们纷纷倒下,今天付出的任何感情在明天都有可能变成一捧黄土,所以,他几乎忘了正常的同龄人的感情,以至于他们这个小小佣兵团的统领,有着“肖双刀”的绰号的老佣兵肖林,曾经半是骄傲半是担忧地对人说:“我们那个小子,天生是一个战士,我想他根本不适合和平。”李均离开鲁格,爬上一棵树闭住了眼,刚刚经过了数十里的山路,即使是惯于翻山的越人也会有骨头散架的感觉,他很快就进入梦乡,这是五年来他所练出的绝招之一,任何情况下他都能立刻睡着。

鲁格则虔诚地跪在地上,将自己的额头贴近泥土,低声向地母女婧祈祷着,这是羌人的一种习惯。

外围的两个岗哨为了抵抗睡神的诱惑,相互开着下流的玩笑,山泉与夏虫的合鸣,掩住了远方的声息。肖林绕着营地转了一圈,觉得没有什么异样,便放心地找了个草窝躺了下来,身为替金钱奔走的佣兵,这一次他卖命的陈国军队在洪国内吃了一个大败仗,主力军团几乎被洪国全歼,他们不得不拼命逃走,越快离开洪国国境就越安全,对于佣兵,既没有人肯为之付出赎金,也没有人愿白养着这些危险人物,他们被捕往往意味着死路一条。

晚风在林木间掠过,枝叶的沙沙声开始盖过了山泉的呜咽,也让哨兵听不见逐渐逼近的危险的声音。

月光从枝节间渗在地面上,凭借此,偷袭者缓缓逼近了哨兵,他们手中的武器闪着寒意,最前的一个人作了个噤声的手式。

离哨兵越来越近,最前的那个人开始举起匕首。

“叭……”一声脆响,哨兵立刻将视线投了过来,发出警告的啸声。两枝箭从林间射了过来,当前的偷袭者狼狈地躲到树后去,回头大骂:“哪个混蛋不小心踩断了树枝?”

“我。”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谁?”没有想到竟然真有人回答自己的问题,当前的偷袭者忘记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用愤怒地目光向躲在树后的同伴扫视,同伴们露出头来面面相窥,个个摇头。

“是你吧,臭屁王?”当前的偷袭者充满威胁的目光落在一个有些臃肿的人,那人连忙摇着手中的刀说:“不是我,不是我……”一面说还一面挪远些,生怕当前的偷袭者会揍他似的。

但他一紧张之下,“叭……”又是一声,踩断了另一根树枝。这下众人都听得分明,十几双要杀人的眼睛盯在他身上,让他几乎哭了出来:“真的不是我……开始不是我,现在是我……但……”没有等他说完,当前的偷袭者说:“不要多说,给你将功补过的机会,冲上去!”臭屁王缩着脖子道:“冲过去会被射死的……”当前的偷袭者挥着匕首说:“不冲过去,现在你就会被杀死!”臭屁王畏惧地看着他手中的匕首,嘟哝着:“可是开始真不是我……”“不是你是谁?”当前的偷袭者首领愤怒地问。

“我,我说了是我。”众人这时听出来,这个声音是从偷袭者首领倚为屏障的树上传来。偷袭者首领摇头望去,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带着讥诮盯着他。那眼睛的主人轻轻折断了一棵枯枝,发出“叭”的一声,他将枯枝掷了下来,不屑地冷冷一哼。

偷袭者首领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树上人手中的弓箭上,这么近的距离,对方只要一转眼便可射穿他的身体。他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哭了起来:“饶命,饶命……”没料到这个偷袭者竟然如此不济,李均微怔了下,原来这偷袭者也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原本有些威风的脸上此时却充满着惊恐,李均说:“叫你手下的人全放下武器。”偷袭者首领大声说:“快放下武器,快放下武器!”十多个偷袭者相互看了看,迟疑着扔下了手中的武器,其他佣兵将他们赶到了一起,肖林向李均伸了伸大拇指。

李均则象没事一样又闭起双眼,正这时,凄厉的惨叫声划破了夜空。

李均一翻身蹲在树上,双眸在黑暗中发出森森的光芒,方才的偷袭是一群外行少年所为,而如今则不然了。箭在林间穿梭,不时有佣兵被射中时的惨叫,紧接着是各种光芒的道教魔法,蓝黑色的水系、暗黄的土系与绿色的木系魔法将佣兵们击得抬不起头。

李均将身体藏在枝叶中,以免被在远处袭击的敌人看见。伙伴和开始的那群偷袭者都伏在地上,要想扭转这不利的局面,要么得等对方法力用尽,要么得先下手杀了对方的施法者。

“为什么对方会如此不珍惜法力?”李均急速地转动着脑子,一个法师,即使是儒教的圣贤、道教的仙长、释教的活佛这样的终极法师,拥有的法力也是有限的,用尽之后必须恢复,而且恢复的速度极慢,对方如此不吝法力做并没有太大作用的攻击,应该另有目的。

肖林昂起头,向李均作了个手势,李均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对方原想乘夜暗袭,却没料到开始十多个偷袭者将佣兵惊醒,他们定然以为已经被发现,还没有来得及完成包围就开始攻击了,为了给迂回合围的同伴争取时间,对方队伍中的法师才会不惜耗损地使用法术。

李均如蛇般贴着树枝移向另一棵树,凭借着暗夜的掩护,他顺利地来到这棵更高大的树上,这时他已经看出了对方法师大致的方位,可能是三到四个道教法师,这次前来伏击他们的,定然是陈国禁军中的正规部队,否则决不可能有法师相随。一个战士只需力气便可以训练出来,而一个能够施法攻击的法师,则绝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充当的,一则要看其人的天分,二则要遇上明师。对于小队的佣兵来说,对手营中如果有法师,将是非常危险的组合。李均瞄准法术的来处射出一箭,随着弓弦响起,那里传来一声闷哼,李均发出箭后立刻缩到树干后面,果然,几道光芒和箭影从他开始立着的地方掠了过去,击下一些碎叶。

为防止李均再次用箭袭击,大多数箭枝都飞向李均藏身之所,伏在地面的肖林发现压力有所减轻,向鲁格点了点头,鲁格庞大的身躯忽然立了起来,缩在他巨大的护盾之后向前突击,剩余的弓箭与魔法果然被这个庞大的目标吸引,肖林一翻身,与其他佣兵都匍伏向前。

“是羌人!”对方阵营中有人认出鲁格的身份,他们更不敢让鲁格接近,如果让力大无穷的羌人靠近,即使是混身盔甲的战士也可能一击便成一团碎肉。鲁格挥舞着巨盾左右格挡魔法,对方的弓箭即使射透他的盔甲也只能伤害他的皮毛,但即便是天然拥有五行中土这一属性的羌人,也不敢正面硬扛道教法师的五行法术。

肖林与几个动作敏捷的佣兵已经大大拉近了与对手间的距离,正这时,他们身后传来了搏斗的声音,敌人的合围已经形成,开始向佣兵团的后翼冲南了,没有必要再使用弓箭与魔法。

当肖林发现周围足有数倍于己的一大片士兵时,心中知道这一次绝无幸免,他大吼道:“突围!”猛然从地上跃起,他面前的敌人没有想到他已经离得这么近,吓了一大跳,肖林的右手刀这时已经划破他的喉咙。

杀声立刻大作,被佣兵们俘虏的第一批偷袭者一开始茫然,那个臭屁王甚至坐在地上从怀里摸出了零食边吃边看,一面还在为双方叫好助威。

第一批偷袭者的首领在地上拾起一柄刀,左盼右顾,正好一个佣兵与另一个士兵在他身边血战,他挥舞着刀在两人中间大叫:“杀死他,杀死他!”正在生死拼杀的两人被他的大叫吓得一怔,相互望了眼,二人都以为这是对方的帮手,打定主意先解决这个看起来好收拾的家伙。于是两样武器同时向他攻了过来,第一批偷袭者首领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逃开,还没有喘口气,屁股上被不知哪方踹了一脚,丢了个狗啃泥,哀哀叫了起来:“完了,我被杀了……妈妈,快来呀……”这人嗓门不小,他的哭声倒盖过了其他人拼杀的声音。双方战士都觉得既好气又好笑,战乱时代里流血亡命是平常的事,这些战士们也都习惯了掉头不皱眉的勇士,象这样无赖的人反而少见。

李均也不禁哑然,但这时不是他发笑的时侯,现在对方的弓箭手已经集中起来向他射击,树上已经成了最危险的地方,他从树上跳下来,扔掉了弓箭拔出了短箭。

七年的少年佣兵身涯,他虽然没有受什么正规的训练,但在这群玩命的佣兵身上,他还是学到了相当多实用的搏斗技巧,已经是个非常出色的战士了。

短剑在他手中几乎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他一伸手便刺进一个背对他的敌人后心,紧接着他又拉过这个敌人的尸体,用力一推撞向挥剑冲向他的另一个敌人,那个敌人还没来得及把同伴的尸体挪开,李均的身体已经冲动他身前,肋下一冷,短剑从锁甲缝隙刺入,那个敌人最后看见的只是李均冰冷的眼神。

混战中敌人无法随意使用杀伤性魔法,肖林的双刀象疾风般从一个又一个敌人喉间掠过,一口气斩杀了六个敌人后,对方发现这个佣兵首领的可怕,一个举着圆盾的军官阻住了他突围的脚步。

“冲!”肖林再次向佣兵们发出指令,左手刀向军官劈了过去,那军官挥盾架住这一刀,在肖林右手刀切出之前,他的剑悄然刺了出来。

肖林觉得左手巨震,刀几乎都无法拿住了,不得不后退闪身避过对手的剑,他喘了口气,右手刀全力砍向对手执剑的手,但又是一下巨震,对方的盾仿佛早在那儿等着一样。

暗自惊叹对方的力量,肖林挥了挥被震麻的右手,连连后退避让对方的猛攻。那个军官得势不饶人攻击向风一样一阵接着一阵,虽然肖林可以看到对方也在喘气,但攻势却没有丝毫减缓的样子。

“砰!”的声巨响,一只巨盾架住那个军官的圆盾,鲁格发出含糊的笑声,那个军官则哼了声向后连退,肖林蹲下身体,双刀左右同时攻向那军官的双脚,军官抢先出剑想阻住肖林的攻势,却又被鲁格的巨盾挡住。

但对方人更多,一拥便上来几个将肖林与鲁格分开,肖林回头一看己方的佣兵仍在作战的已经不多,只得发出第三个命令:“分散!”李均与另两个佣兵组成小组,一起冲向肖林的相反方向。对方认定肖林是头目,对于这一边也没有太注意,但对方人多,很快李均与同伴便被分开了。李均听着同伴们一个个死前的惨叫,心中知道这次已经陷入了绝境。

鲁格意识到己方的危险,愤怒与绝望同时涌向他的心头,他的神志慢慢消失,双眼变成了恐怖的红色,围攻着他的士兵意识到他的变化,惊恐得不敢靠近他。鲁格忽然扔掉手中的盾与斧,用手捶打着自己的胸甲发出可怖的嚎叫声。

“发狂了……羌人发狂了!”士兵们开始混乱起来,第一批偷袭者的首领也停止了哭喊,看着鲁格挥动着双臂扑向士兵们,士兵本能地用武器去阻挡他,但击在鲁格身上仿佛没有任何效果,甚至连延迟一下鲁格的行动都不可能,两个倒楣的士兵的脖子被鲁格巨大的手掌卡住提了起来,才叫了两声颈骨便成了碎粉,鲁格挥舞着这两具尸体,愤怒地冲进了士兵群中。

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个发狂的羌人吸引,为了阻止他,军官们催促士兵将鲁格围住。第一批偷袭者的首领是最先意识到机会来临的人,悄悄往灌木丛中一钻,便不见了踪影,那个臭屁王也连滚带爬地脱离了这危险的地方。

大多数士兵都被肖林与鲁格所吸引。李均这一侧,正是敌人薄弱之处,此时不是讲义气的时侯,身为佣兵就应能跑就跑,只有在保证自己的前提下才能去救人,这是肖林多次的教诲。他连接刺死两个敌人后也消失在黑暗中。

总算脱离了战场,李均又悄悄绕了回来,他找到了一个上风向的地方,一口气连接点着了十几处火,片刻,山风夹着火焰扑向战场。

第二节

山里的风向是变化不定的,火焰也被这变化不定的风时而带向东,时而扑向西。

天色近午的时侯,被自己放的火象熏兔子一样熏得晕头转向的李均,总算跌跌撞撞寻到了条山路,有了走出这无边林海的希望。

来到路旁的一条小溪边牛饮之后,李均苦恼地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且不谈破烂的衣衫与几乎看不出样式的盔甲,也不谈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灰垢,单是他的头发与眉毛,就让他觉得难以见人。

虽说佣兵没有那么多讲究,但无论是谁,头发烧掉了一大半,眉毛只剩下一条,走到哪儿都会觉得不自在。李均用溪水洗尽脸上的灰烬后叹了口气,对着自己的尊容发了片刻呆。

暂时是与肖林他们联系不上了,如果他们还活着的话。那么,自己就必须一个人面对这世界了,以前也有过单独行动的时侯,但那时他知道身后有肖林等佣兵的支援,如今李均颇有些不知所措。

也许离开了更好,七年的战斗,他已经有些厌倦,总是为了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去打仗,这七年来,他积下了少许钱财,却不知该如何用法。他学的都是战斗中如何尽快杀死敌人的方法,却不曾学会和平时如何生存之术。

“不如暂且告别肖统领,去寻找一些能让我觉得快乐的事情。”他暗暗拿定了主意。

正这时,一阵乱七八糟的脚步声传了过来,李均警觉地拔出短剑,只见一个臃肿的身影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一头栽进小溪中,大口大口地喝着溪水,紧跟着又滚过来一个人,将头埋进溪水中狂饮。

灌足了水后,那个后来的人这才看到李均似的,发出惊叫:“啊……是你……”李均早就认出这正是第一批偷袭他们的人,那个臭屁王和首领。他冷冷一瞥,没有作声,但职业佣兵身上所特有的那种强烈杀意,已经足以让这两个小子胆寒了。

但李均很快发现自己的错误,一个人如果头发半边长半边短,眉毛只有一根,无论他身上杀意如何强烈,结果只能是更让人捧腹,眼前这两个人便是一阵狂笑。

“笑什么?”李均抑制住自己心中的笑意,“你们自己相互看一看吧。”首领和臭屁王相互看了看,先是笑得更响,但马上醒悟,在溪水中照了照,原来二人自己也同李均相差无几。

看着二人又转为愁眉苦脸,李均咳了声,心中拿定一个主意,他说:“你们两个,给我跪下!”首领跳了起来:“凭什么?你一个人,我们有两个人,该你跪下!”臭屁王眼中露出崇拜的神情:“大哥说得对,我们两个还怕他一个吗?大哥真是英勇无比!”李均与首领互相瞪视了一会儿,李均脸上露出残忍的神色,似乎面对的已经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堆碎肉。他晃动着手中的短剑,说:“给你们两个选择的余地,要么跪下,要么去死。”首领立刻想起夜晚中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心中开始迟疑起来。

臭屁王反应却没有那么快:“不怕,大哥,你先上,我掩护。男子汉大丈夫,宁死也不下跪。”首领向前冲了两步,看到李均眼中注意力开始收缩,短剑上透出来的森森寒意,即便是五尺之外首领也可以感觉到。在那刹那间,首领心念一转,大吼一声,卟地跪在地上哀求起来:“饶命!不要杀我,您大人大量,饶命啊!”臭屁王先是怔了怔,马上也跪了下来:“饶命,饶命!”李均也没有料到这两人方才还喊打喊杀,片刻间便变了副嘴脸,他吃惊地和后退了几步,生怕这二人借下跪之机用什么撒石灰之类的手段。

“将军,饶命啊,您是大英雄,不会同我们这些流氓无赖一般见识。可怜我家里还有八十岁的老母……”一阵鸡皮疙瘩从脚跟一直传上李均的后脊,李均不得不承认,这两个人确实是流氓无赖。他冷冷哼了声,说:“都给我闭嘴!你们为什么偷袭我们?”

这两个人相互望了一眼,都没有回答。李均挥起短剑向前一个突击,马上又退了回去,两个怪人只觉得头上一凉,短剑贴着他们的头皮划过,两蓬断发从他们本就被烧掉了大半的头上落了下来。

臭屁王吓得忙指着首领说:“和我无关,不要杀我,是他的主意。”首领眼珠乱转,但又无法反驳,只得解释说:“是我瞎了眼,把英雄你们当作强盗,想偷袭你们为民除害。”他故意将“为民除害”四字说得很响,脸上也露出一副“大义凛然”的神色。

李均仔细盘问,原来这个首领叫赵显,臭屁王倒真姓王,叫王尔雷,两人都是附近一个小城林州人,因为连年战乱,虽然属于洪国的林州没有直接遭受兵火,但也留下了许多无父无母的孤儿,赵显一伙都是如此,他们一直在林州城中乞讨偷摸为生,但最近和一个富商的儿子争地盘被赶出了林州,于是结伴在山野间抢掠,哪知道第一次出手就遇上了李均所属的佣兵团。黑夜里他们没有弄清楚,只道是一队大胆的行商,便冒然发动了偷袭,却将自己陷入了两军混战之中。

李均知道这附近有个小城,心里立刻踏实了些,象他这样单个的流浪者在乱世是不会受到怀疑的,他可以在城里打听肖林他们的消息。

“带我去林州。”李均以不容抗拒的口气命令。

赵显与王尔雷对望了一眼,赵显害怕地说:“这可麻烦,我们回林州会被姓原的杀死的。”李均知道他所说的姓原的就是同他们抢地盘的原士海,淡淡地道:“不要紧,有我在,谁也不能杀你们。”赵显心中忽然涌上一条妙计,连忙点头说:“是,是。”

林州虽然是个群山中的小城,但因为其他比较好走的交通线大多被战火所阻,这里就成了洪国首都海平城通往内地各国的一条要道,往来的商贾不少,也就带动了城市的经济。

走了足有半天,空着肚子的三人总算来到了林州,赵显一面带路一面盘算,不知怎么样才能利用李均去教训原士海。远远地看着城墙,他有了主意。

由于天色近晚了,到城外讨生活的人们纷纷回城,往来的客商也赶着进城投宿。李均一行人倒不显得孤单,但他们的狼狈模样,却让周围的人指指点点。

赵显对李均说:“这个……李英雄,进城的时侯卫兵如果盘问起来,该怎么回答?”

李均微微怔了一下,这个他真没有考虑,如果直说自己是佣兵,只怕立刻会被猜出是打败了的陈国佣兵,立刻就会有大队人来捕捉,不直说,自己这副狼狈模样却是无论如何瞒不过的。

赵显见他一时没法回答,嘿嘿笑了起来:“不要紧,我有办法,但是这样的话,我说什么你可都得承认,否则就会被揭穿了。”王尔雷颇有点担心地说:“大哥,每次你说不要紧,我就觉得一定会要紧……”赵显一脚踢在他屁股上,说:“闭上你的大嘴,否则有你好看!”来到了城门口,哨兵果然对这三个奇形怪状的人特别注意,哨兵甲大声道:“你们三个,过来!”赵显笑嘻嘻地来到他身前,说:“咦,原来是老叔您啊,几天不见不认得我了?”

哨兵听了冷冷一笑:“什么?你竟然叫我大叔,我可没有你这样的无赖侄儿!”另一个哨兵摇了摇头:“罢了罢了,原来是赵显这一伙,若不是到处战火,他们也不会缺少父母管教。”赵显点头哈腰地道:“一点都不错,如果我父母尚在,怎么会没人管我饭吃,让我落到如此狼狈,大叔,您心肠好,不如就作我义父吧。”第二个哨兵连连摆手:“你少打蛇随棍上,若是摊上你这样一个干儿子,我不死也得脱层皮。”“早就知你小气,你也生不出如我这样天才的儿子。”赵显撇嘴道,“既是你不肯管我饭吃,我可要进城找食去了。”第一个哨兵拦住欲进城的三人,奇怪地问:“且再等等,看看你们三个,为何弄成这个怪样子?”

王尔雷张开嘴准备回答,赵显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又闭上嘴。赵显傲然说:“这个样了不好吗?”

两个哨兵大笑起来:“好啊,头发焦了大半,眉毛只剩半边,衣服可当鱼网,样子好得很啊。”周围围观的人听了,也都捧腹大笑起来。

赵显也闷声笑了两下,道:“连你们都知道这个样子不好,我还不知道吗?又不是我想这个样子的,不知哪个缺德的家伙放火,差点将我们三个烧死,你们一点仁德之心都没有,还有脸来笑我们?”

众人一时也颇觉尴尬,想想也是,这个样子绝非自找的,定是遇上火灾而致。日前山中兵火,众人可是都听说了的,山上浓烟滚滚,城里也可看得一清二楚。那个哨兵瞧见李均脸上几乎毫无表情,又问道:“你看起来很眼生,怎么会同赵显一伙?”

赵显一挺胸:“你不知道我是大哥吗?这是我新收的小兄弟,带他到城里来看看,让他见见世面。”两个哨兵将信将疑,仔细再看看李均,虽然面无表情,一脸冷冰冰之色,但眉宇之间的稚气,证明这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他们怎知李均在战斗中杀死的敌人数量,远比他的年龄要多得多,因此也不怀疑这个少年,便是上司命他们搜捕的敌军佣兵,李均三人,只不过小经波折,便进了林州城。

当三人来到一条小巷后,赵显拍了拍李均的肩膀:“如何,我说了没问题就绝对没问题吧。”李均冷冷哼了声,虽然他年龄比这两人还要小上一些,虽然童年时他也是个喜欢嘻笑游玩的人物,但七年的佣兵生活,让他已经淡忘这些普通人的情感。赵显看到他阴沉着脸,一种冰冷的感觉又爬上了心间,不知为什么,他觉得眼前这个少年有着他身上所没有的那种凌厉的气质。

李均缓缓说:“你开始说我是你新收的小弟?”

赵显心中一凛,赔笑着说:“为了骗过哨兵,只有如此了,其实您才是大哥,臭屁王,你说是不是?”

王尔雷眼光在两人脸上扫了扫,赶紧跪下说:“是,是,李大哥,你是我们的大哥。”赵显见这臭屁王又抢先了一步,也慌忙跪下来:“大哥,从今以后我们听你的,只要你一句话,火里火里去,水里水里去。”李均开始觉得让这两个人带路是自己最大的不幸了,在战场上视死如归的强敌,也从来没有让他觉得这样难以对付。他愤怒地呸了声,转身便走,赵显与王尔雷立刻爬起来紧跟在他身后。

“再跟我,我就杀了你们。”李均被跟了片刻后回头恐吓道。

赵显却愁眉苦脸地指着自己身后:“不跟着你,他们马上就会杀了我们。”李均早看到在赵显与王尔雷身后也跟着一批人,他说:“那我不管,我说了不许跟着我就不许跟!”眼看着那群人围上来,赵显又开始利用他声音大的长处了:“原士海,你胆子不小啊,我们大哥在这里,你还敢来!”十多个人将三人围了起来,一个白白胖胖的少年躲得远远地道:“什么破大哥,牛皮赵,那个看起来象个小丑的小子就是你的大哥?”

原来三人进城的时侯闹的小波折,恰好被原士海手下的小混混看见,立刻通知了原士海。原士海听说只有三个人便带着这十多个打手来找赵显的麻烦,他蛮横惯了的,也不弄清楚李均是不是真的和赵显一伙的,一声令下:“打,打那个小丑。”李均也不想对这些混混解释什么,他虽然没有系统地学习搏击武技,但在实战中得来的技巧即便是有经验的战士也难以抵挡的,更何况他年纪较小,佣兵团的伙伴们平常虽然爱将他指使来指使去,但也常会指点他些心得技巧,因此这十来个人他还没看在眼里。

得到原士海命令的混混们一拥而上,反而将赵显和王尔雷扔在一边,二人悄悄挪到一个便于逃跑的拐角,紧张地望着李均会如何应付这十来个混混,若是李均应付不来,他们是打定主意要立刻抛下这新认的大哥溜走的。

第三节

李均在一拥而上的混混们围住他的时侯开始出手。

他用的是徒手,此刻刚刚入城,他并不愿意惹太大的事情出来,更不愿为了那两个无赖混混而战斗。“身为佣兵,你要记住了,我们只忠于金钱,不要打没有报酬的仗。”统领肖林的话就在他耳边回绕,但他更不愿向原士海之流解释。这类富家子弟及其仆从,他向来是最看不顺眼的。

对手中没有真正学过搏斗技巧的人,李均的身影在他们中闪挪,偶尔落在他身上的拳脚也被他灵巧的身法卸去了大半力量。在发现对手只是一般乌合之众后,李均拳打脚踢,开始予以回击了。

为了生存,这七年来他所学的虽然算不上何种精深之技,但长期苦练之下,他绝不是这群打斗的外行所能阻挡的。拳出如风,每一击都击在让对手暂时丧失行动能力的部位之上,虽然没有致命之忧,却足以让对手丧失斗志。

短暂的搏斗以李均击倒六个对手,其余的人都被吓跑为终点,当发现李均占了绝对优势时,原士海早就先一步溜走,赵显与王尔雷躲得太远,根本无法阻拦,他们只来得及向还在地上呻吟的几个混混踢上一脚。

带着令李均毛骨悚然的崇拜目光,赵显以甜得发腻的声音向李均说:“大哥果然英雄了得,我看这林州城内没有一人是大哥你的对手,我们兄弟在这林州再也无人敢惹了!”王尔雷也来凑趣:“正是正是,不如大哥出面,将这余州道上的兄弟联合起来,成立个什么帮派……”李均一脚将王尔雷踢了个跟头,再次以杀人似的目光瞪着赵显,赵显倒也知趣,躲得远远的。但这二人无论他如保驱赶就是跟着他,他也不可能真地把二人杀了,时间一长,他也只有听之任之了。

“哪里有投宿的客栈?”眼看天色暗了下来,小巷两旁人家纷纷亮起了灯火,李均终于想到现在最要紧的不是甩开这两个无赖。

“前面就有,前面就有。”赵显与王尔雷争先恐后地回答,在他们带领下,李均转出了小巷,进了专门的商业区“街市”。林州城虽然不大,但街市却很繁华。长街的两边,高高低低的招牌挤得满满的,有不少三层以上的建筑;小商贩们的摊点也到处都是,虽然太阳已经落下,仍有不少商贩在叫卖。

李均对这样的景象非常陌生。自从当上佣兵后,他便淡忘了和平的生活,与佣兵团所经之地,虽然也有比林州要大的城市,但大多因兵火而衰败不堪。此时林州的平和繁荣,简直可以让居住在这里的人忘掉外面的世界的战争。不知为什么,李均却觉得不太适应这种没有杀机的环境。

“我们那个小子,天生是一个佣兵,我想他根本不适合和平。”肖林对他的评价浮现在他心中,他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又将这个想法甩开来,但对于佣兵团同伴们的下落不由得担心起来。

“就这家吧,大哥。”赵显一连重复了几遍,李均才意识到他是在问自己,心中又浮起自嘲的笑意,原来自己真不太适应和平生活,才在街市上走了几步,反应就变得迟钝起来。

快步走进了这家挂着“林州第一楼”的招牌,实际上不过两层木结构楼房的客栈,招待一眼便看到三人的狼狈样子,拦住了他们。

“让开!”赵显的街头混混本色开始露了出来,“不认识我了?叫你们老板娘出来!”身强力壮的招待伸手“挽”住赵显的胳膊,但很快就认出这个怪模怪样的家伙是谁,想来以前他们也没少吃过赵显的苦头,连忙松开了手。“牛皮赵,你怎么回来了?”

赵显并没有因为对方叫他绰号而觉得羞恼,相反他倒向李均笑了笑,显然对自己的“知名度”有些得意。那个招待很快将脸转向王尔雷,脸上的神色立刻变了:“臭屁王,你快些出去,如果你敢在这里放屁,我们马上把你扔出去。”赵显伸手拦住他们:“别急别急,我们是来住店的,给我们三间最好的屋子,再炒几个菜。”招待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伸出左手,拇指食指不断曲伸,显然是怕赵显住霸王店,李均冷冷哼了声,伸手从怀中摸出一枚金币扔向他:“这是预先付的饭钱。”招待的脸立刻堆满了笑容,热情地问:“大爷是在楼上用餐还是去房间里?”

“有钱便是大爷了。”李均轻蔑地瞥了招待一眼,这个看似老实的招待,盯着那金币的眼光让他厌恶。

“当然是楼上!”他不曾回答,赵显便抢先道。眼见李均掏出了金币,赵显几乎立刻后悔没有带他到林州最豪华的客栈。既然有个“财主”撑腰,怎么能不在大庭广众下显显。

对于此李均并不反对,在人多的地方吃饭可以听到更多的消息,常人总是无聊,喜爱将餐桌变成消化各类小道传闻的场所,但这些小道传闻中,倒也不乏有价值的消息。

上了二楼,李均随意点了几个菜,赵显还要了坛酒,很快饭菜上桌,三人也是饿急了,狼吞虎咽般将食物一扫而光,酒反而没有喝什么。且不谈他们的狼狈装束,三人的饿鬼模样立刻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喧乱的酒楼里食客不少,在摇曳的烛光下,食客们的脸都显得有些阴暗不定。李均肚子里略有些饱,警惕性便恢复过来,立刻注意到靠着窗的那一桌人在注意自己。

借着吃东西的动作,李均悄悄向赵显问:“认识那边的人吗?”

赵显顺着他的示意侧望了一眼,点点头:“认识,是城里的巡检,他们和原士海是一伙的。”李均逐渐对林州城感起兴趣了,战乱时期这个城仍能保持繁荣,恐怕有更深层的原因。他一面思考一面问:“听你说原士海是个富商之子,他为何要同你们这些小混混抢地盘?”

赵显略有些尴尬,王尔雷闷声闷气地代他回答:“还不是他吹牛说他是林州王,林州的什么事情他都知道,原士海不服气,就把我们赶走了。”赵显干咳了两声,说:“我没有吹牛,林州城到处都有我们的兄弟,任何事情都瞒不过我。对了,现在我不是大哥了,大哥是李大哥,哈哈。”李均冷冷盯着他,很明显王尔雷的解释并不能说明问题,富家之子弟横行不法者处处皆是,这世间原本就是如此,弱肉强食。但不知为何,他却以为原士海之所以与赵显这般流浪儿争执,其中必有内幕。他又问:“原士海的父亲是什么人?”

赵显听到问起林州的人来,精神立刻振奋了:“原滑头啊,他是林州最有钱的商人,这里街市上的店铺,有五分之一是他开的,就是林州城城主,也要让他三分。”最后他还没有忘记给自己吹上一下,“因此,整个林州,敢同他们父子作对的,只有我一个。”王尔雷不满地哼了声,小声嘀咕着“还有我”,李均没有理他,凭借佣兵伙伴们教他的经验,他知道问题可能出在哪,“那么,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该你知道的事情,关于原滑头的。”赵显的脸色开始变化了,这一半是因为李均问到了要害,另一半是因为那四个巡检走了过来。

“你好啊,牛皮赵。”一个留着八字胡的巡检笑嘻嘻地对赵显说,“好几天不见,你躲哪去了?”

对于小流氓来说,地方的巡检是他们的天敌,赵显用最快的速度在脸上堆起了笑容:“巡检大哥,来来,一起吃吧。招待,再炒几个菜。”挥手止住招待走过来,八字胡反复看了看李均这张生面孔,见他还只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就又转向赵显:“你是不是刚从老头岭过来?”

赵显眼珠不断转动,他们偷袭佣兵的地方确实叫老头岭,他习惯性地摇头要否认,八字胡脸上的笑意在他头摇起来的一瞬间凝固了:“不要否认,老头岭发了大火,你们又是被火烧了屁股的样子,否认也没有用。”赵显偷瞄了李均一眼,见他仍是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于是又挤出了笑容:“是啊,老头岭一把火,我险些就被烧死了。”八字胡按住桌子凑近过来低声说:“那么,你在那里看到打仗了吗?”

“打仗?不知道啊。”赵显呆了一呆,就是李显也几乎相信他全然不知,但八字胡的手却搭上了赵显的肩头,脸上的笑容变成了狞笑:“真的不知道?”

随着八字胡五指上青筋凸现,赵显发出凄惨的叫声:“放开我放开我……我说……”楼里的食客们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李均仍旧不动声色,但心中开始飞快地转动,巡检对老头岭的战事关心得太过了。

“我们十几个兄弟在那打猎,后来听到杀声,刚想凑近去看,就被大火烧得四散奔逃,所以没有看到打仗……”赵显说了三分实话七分假话,八字胡对此没有怀疑,若是赵显告诉他他们去偷袭了一支佣兵,他反而绝对不会相信。他继续问:“那么有没有看到可疑的人?”

“没有,我们逃命都来不及,巡检大哥,我知道的就这些了。”八字胡回头向同伴笑了笑:“我说过不会有人混进来,那群佣兵完全完蛋。他们被陈国的狗子卖了,哈哈……”他的最后一句话深深敲击在李均的心上,在陈国主力部队初战失利时,主帅下令各部分散突围,李均所属的小佣兵团和其他佣兵一起,按指示翻山越岭退进苏国境内,但一路上总有人伏击,仿佛对方早知道他们的撤退路线似的。直到五日之前,聚合在一起的佣兵们各自分散择路而逃,这之后袭击才少了些。

强烈的悲哀感涌上李均的心头,很明显是陈国主帅出卖了他们,让他们作为诱饵吸引洪国的追兵。佣兵是为金钱而战,因此在交战国看来,他们不过是无关紧要的棋子。生当乱世,佣兵能相信和效忠的,只有金钱。

紧接着八字胡身后另一个巡检的笑语,使李均心中又升起新的疑惑,“把这个消息告诉原老板吧。”李均看这四人走下了楼,低低地问:“这个原老板是不是你说的原滑头?”

赵显点头说:“就是原士海的老子。”“你到底知道了他们什么?”李均的双眼放着亮亮的光芒,狠狠地盯着赵显,“如果你不说,我离开林州之后,他们还会来找你麻烦,到那时,你想死都难了。”被李均齿缝间传来的阴冷寒意所惊,赵显打了个哆嗦,有些结巴地说:“我无意中发现,发现原滑头同陈国的人往来,他可能是陈国的奸细。”“如果是这样,原滑头只不过怀疑你知道他的秘密吧,否则他一定会尽全力来杀你。”李均眼中的光芒开始消失,他没有再向赵显求证什么,倒是王尔雷问了句:“你为什么不早说?早说的话我们可以到城主大人去告密,还可以拿到奖金!”赵显苦笑了:“我没有证据,城主大人会相信我们吗,我们只是小混混,在这乱世里,我们有什么值得信任的?”

李均心微抽动了一下,他已经基本猜出个大概了,这原滑头可能是很早就打进洪国的陈国奸细,陈国主帅恐怕也正是通过他将佣兵出卖的。陈国的奸细竟然在洪国埋藏得这样深,当初定下这一步计划的人一定是个老谋深算的角色。

在一瞬间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感冲击了李均的心,这情感之强烈,让他不由得有些颤抖。刹那间他认识到,在这乱世中要想生存,仅仅作一个优秀的战士是不够的。他也可以用一些不是搏杀中的技巧,为自己打出属于自己的一片世界。

少年的心,总是容易被新的主意所激励,而且总是急不可待地将自己的新想法付诸实践。李均深深吸了口气,酒楼上的空气有些浑浊,又带有些烧酒的烈性,这在某种程度上也助长了少年心中腾腾燃起的野心。

“大哥,你一定要帮我想个办法。”仿佛看出了李均心中的动荡,赵显的主意进一步促成了李均的计划,“最好是干掉原滑头一家人。”“需要有人手。”李均心中在一瞬间作出决定,他将把这小小的林州城作为他试验的场所,但也同时意识到自己现在最缺的是什么。他看了看眼前这两个略大于自己的少年,微微叹息了声。

“你们对我不是洪国人在意吗?”李均对这两个目前可以找到的人进行最后测试。

“国家只对那些有财有势的大人物才有用吧。”王尔雷简单的一句话,却将千万年来神洲世界的一个事实揭露出来,“对于我们这样的人,国家有什么好处?”

李均几乎用不敢置信的眼光看着这个有些胖的人,微微一笑说:“现在的国家,只对有财有势的大人物有用……”他又咽下剩余的半句话,转过头对赵显说:“你还能找到多少人?”

赵显怔了一下,问:“怎么?”

李均面无表情地说:“解决你们的烦恼。”赵显欣喜若狂,他已经对李均的实力深信不疑,甚至以为传奇小说中的屠龙英雄也不会比李均更强,他与王尔雷相互击了下掌,然后回答说:“林州城里的大小流浪汉都是我们的人,我们自有一套联系方法。”心里微吃了一惊,在这瞬间李均体会道城市中流浪者的能力。李均一面盘算着一面露出冰冷的笑意:“记住,你们一切要听我的,否则就只有死路一条。”赵显身上冒出了冷汗,他知道这个外表童稚的少年,绝对是说到做到的,但现在,他已经别无选择。

第二章海平奇赌

第二天,一个消息开始在林州城里传播起来。

“陈国的士兵全部被活捉了,据说连陈国主帅也被捕,从他身上收到一份陈国奸细的名单。”原滑头被这个消息所惊动,虽然他立刻判断这是个讹传的假消息,但也还是有些不放心,因此尽其所能派出人员来查寻消息来源,短时间内只能把赵显回来的事情放在脑后了。

但紧接着第二条相关消息又传来:“陈国士兵已经突围,有一部分残兵向林州城方向奔来。”既然第一条消息是假的,那么与之相反的第二条消息就应该是真的。人思维的本能将原滑头引入误区,他正准备派人出去证实这个消息时,林州城主下令,关闭林州城门,严禁任何人出入。因为这时第三条消息已经让整个林州城惶惑不安:“林州城中有内奸,他们要同陈国败兵内外色结劫掠林州。”对于林州城上上下下来说,外界持续千年之久的混战,除了造成大批的孤儿与流浪者涌入外,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他们根本没有面对战争的思想准备,因此,利用流浪汉无孔不入的优势,李均已经在心理上给了林州城一个沉重打击,首当其冲者,就是原滑头了,他这时已经无法分辨消息的真伪。

一面命令军民赶快准备死守林州,一面偷偷收拾细软准备逃走的林州城主,可能是最为惶恐的人,正当他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时侯,一个幕僚却连夜来到他家里。

“恭喜城主大人。”幕僚第一句话几乎让城主气死,但随后一句话又让他喜从天降,“据可靠消息,接近我城的只是前几天被中央军消灭的佣兵残余,他们也只是经过这里。”城主肥胖的身体停止了哆嗦,长长吁了口气:“啊,太好了,赶快下令安民吧。”幕僚脸上露出奸诈的笑容:“且慢,我有个妙计。”城主从幕僚的笑容后面看到了更多的东西,每当幕僚露出这种笑意,就意味着他已经沉甸甸的钱袋又要增加些。

让周围的仆人们出去后,幕僚窃窃地凑到城主耳边:“城里确实有陈国的奸细,只有抓到这个奸细才能让民心安定。”城主呆了呆,很快就明白了幕僚的意思,也露出了嗳昧的笑容:“那么,这个奸细是谁呢?”

暗自骂了城主一声,幕僚挑明了说:“原滑头,他最象奸细了。”两人都开怀笑了起来,虽然原滑头经常孝敬,但怎比得上将他的全部财产弄来。当然,笑的同时,城主心中在暗暗称赞出这个主意的幕僚,而幕僚则暗暗感谢那个请他吃饭的陌生商人。

他们当然不知道,他们的所谓阴谋,不过是在李均事先布置好的舞台上演出。一切,正如李均所料的;一切,对李均来说只不过是小试牛刀。从这一刻开始,李均意识到世界上有些烦恼,不是用武力才能解决的。但他深知,自己此次居于暗处,以有心算无心,因此得以得手,如若不是利用了神洲到处无官不贪这一特色,他绝非原滑头的对手。

当城主连夜领着士兵包围原家时,原滑头父子已经得到了消息,慌乱中他们只能带着亲信弃家而逃。虽然原家在林州也有些势力,但尚不足以同城主对抗,更何况平时他们所勾结的那些人,也不过是想他们的钱。

原滑头从后门悄悄溜走不久,城主在半路上就遇上了一个告密的,于是城主领着士兵赶向南门去拦截,在这一段时间内,原家暂时没有任何主人。

一场小规模的搏杀之后,“拒捕”的原家人全部身亡,接收原家财产时城主也没有发现原家少了数量颇大的现金。

次日晨,原家是陈国内奸的消息传遍了林州,少不得有那么些聪明人说自己早就看出这一点。但紧接着麻烦就出来了,原家的店铺占了林州城的五分之一,全部被查封后林州城的日常生活就受到了影响。

对于城主来说,这些店铺没有什么用处,他的身份不允许他自己去从事商业,幕僚又出了主意,将原家的全部店铺卖给市民,既可以解决日常生活的问题,又可以把不能贪污的不动产转为可以揩油的金币。

赵显和他找来的流浪汉们成了最大的受益者。

半个多月后,当林州城在李均身后变得越来越小时,他自己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他还会见到赵显与王尔雷,而且到那时,这两个人会为他带来多少帮助。

他是带着一种比较轻松的心情踏上新的路程的。金钱攻势下他已经知道肖林与鲁格安全突围,他放的那场火阻止了那场混战。但李均并不急于回到佣兵团去,那里,能教给他的东西不多了,为了他在林州燃起的野心,他必须要学更多的东西。

因此,他把自己的目标放在洪国的都城海平城。那是神洲世界中最好的海港之一,能够有之并论的只有苏国的第一大港柳州。听说那里有不少奇人奇事,在那儿,也许会有他想找的东西。

“我究竟想找什么?”李均心中升起了新的烦恼,象其他早熟的少年一样,他为自己的目标而困惑,“什么方法才能帮助我实现自己的目标?”

坐在运送过往旅客的马车上,李均来到赶车人身边,将目光投向两边无垠的山,山与山相连,山与山相伴,看着山,李均不由得轻叹了声,他觉得与这不动的山比,活动的自己却是寂寞的。

与他同车的一个小商人颇有些倚老卖老地说:“年青人,第一次出门吧,就想家了?”

李均轻轻摇头:“不是。”商人从他短短回答中读出他不愿与自己聊天,讪讪笑了:“年青人,你这个年纪,还是不要在外面乱跑的好,到处兵荒马乱……”李均没有理会他,但这个商人似乎非常爱说话,自顾自地说:“不过,去海平城长长见识也好。你要小心,不要被官老爷抓去当兵。”车中一个老头冷冷笑了起来:“呵呵,小心有什么用处?官老爷要抓人当兵去,你小心就会不被抓了?”看到商人与李均都注视着他,老头向车外吐了口唾沫,继续说:“我有四个儿子,一个接着一个被官老爷抓去当兵了,这些事情哪是我们老百姓小心能防止的?”

赶车的没有回头,悠悠然地声音从他口中传出来:“别说了,虽然山没有耳朵,但传出去还是会惹祸的。”车中人都沉默了,李均仔细打量着老头,满脸的皱纹与乱须看不出他的实际年龄,但可以肯定他的外表比他的岁数更显苍老,枯干的膀子坦在外面,手臂上的青筋说明了他的职业。李均心中没有泛起任何怜悯的波纹,乱世中没有怜悯二字可讲,也许这老头的儿子,正是曾与自己交战甚至被自己杀死的敌兵。

赶车人用力甩着马鞭,指着远方最高的那座山说:“看见没有,那就是越人岭,山岭过去就是越人的地盘。”李均将目光投向那座有半截在云中的山岭,问:“看起来不很远,这附近常有越人活动吗?”

赶走人摇头说:“不常有,越人有越人一套规矩,而且那山看起来近,实际上远着。”李均对于越人兴趣不大,他的目光被在前方长坡下的一些黑点所吸引。

“咦。”赶车人惊讶地呼了声,车速慢了下来。

随着距离的接近,李均已经可以看到这些黑点手中兵刃上闪的寒光,他心中产生了有大事将要发生的感觉,但同时他也觉得有些不对劲。难道这越人居住的附近,还有打劫的不成?

赶车人又加快了车速,李均有些奇怪他怎么会这样大胆,很快他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觉得不对劲了。

那群黑点大多数是身材娇小的越人,在远方看不太清楚,近了就容易分辨了。也难怪赶车人不怕是劫匪,越人的骄傲让他们绝不会选择劫匪这职业。而且,很明显的是,这些人分成两边正对峙着。由于他们占住了路中间,马车只得停了下来。

唯一一个不是越人的,是个穿着儒教长衫的人,暗蓝色的长衫没有镶边,证明他还只是个初级的儒士,他双手背在身后正好面对着李均他们。他身材瘦长,站在越人中尤其显得高,清瘦的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讥笑——这讥笑可以让每一个第一眼见到他的人都讨厌他。看起来他不过是二十五六的样子,李均却隐隐觉得这人身上有股危险的气息。

站在这个儒士身前伸开双手拦住越人的,是一个越人少女,从脸上的神情来看应该有十七八了吧,但不注意的人看到她那娇小的身躯,会以为她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长长的发辫梳成一个马尾,倔强地悬在她脑后,整齐的刘海掩住了她扬起的眉,愤怒睁着的双眸充满灵气。她皮肤依常人的标准来看略有点黑,但在越人中应该算比较白的了。被她拦住的越人虽然挥舞着斧头,但并没有立刻杀过去的打算。

“蓉蓉你让开!”一个相对较高的年轻越人大声说,他用的是越人的语言,李均是完全听不懂的。

少女也用越人语言坚决地说:“不!”“你真地要护着这个拐走你的骗子?”一个年长些的越人开始训斥了,“我早就告诉过你父亲,女孩子只需能烧饭操持家务便行,偏偏他发疯要教你铸造,有如此蠢的父亲,才会有象你这样不知好歹的女儿!”少女双眼睁得更大了:“不许说我爹坏话!他是越人中最好的工匠,他的女儿也定然能成为越人中最好的工匠!”越人都讪笑起来,虽然不懂他们在争执什么,李均也听得出这是讥嘲的意思。又一个越人大声说:“女人也能当最好的工匠?当最好的工匠他妈还差不多。”“可惜啊,你父亲生前是我们部落第一巧匠,他女儿却是个不守妇道的女子。”又有人冷冰冰地说了一句,一开始那个较高的年轻越人涨红了脸,开始为这少女辩解:“蓉蓉是好女孩子,都是这个常人骗子不好!”“如果今天不是看在她的份上。”一直冷笑的儒士缓缓发言,他的声音短促而尖锐,象金属磨击般刺耳,“你们现在就全部是一堆烤肉了。”他说话用的是常人的通用语,李均倒是听明白了。

年青的越人想向前冲,到来到少女面前便退缩了,少女锐利的眼光象箭一样扫过这些越人的脸,缓缓而坚定地说:“我同这位先生出去,就是要向你们证明,我父亲的女儿,伟大的第一巧匠墨修的女儿,也一样是第一巧匠。我以大神公输盘和我父亲的名字起誓,我不成为第一巧匠绝不回去!”在少女无畏的目光面前,越人都退缩了。越人以大神公输盘和自己亡父的名字发誓,证明他的决心是不容改变的,如果要强迫他收回,那就是对大神与死者的不敬。众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那个年青越人脸上,他神情复杂而慌乱,忽然下了决心似的说:“好,我也跟你一起去!”儒士又冷笑了:“我要的是第一巧匠,而不是你!”愤怒的血一下子冲上了年表越人的头,在少女的惊呼声中,他冲到儒士面前,用力揪住他胸前的长衫。儒士却一动不动,冰冷的目光看也不看这年青越人一下,年青越人急促呼吸了几下,一字一句地说:“我、不、会、放、过、你、的!”用力撕开了儒士的长衫,扭头跑了开来,其余的越人相互望了望,也散入了树林中。

儒士掩住长衫,但就是这片刻,李均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在儒士胸口的肌肤上,左边刻着一个道教的太极图,右边刻着一个释教的卍字符,这一发现让李均大吃一惊了。虽然说神洲中释道儒三教并不绝对排斥,教旨之中也颇有相通之处,但如此明目张胆在胸口同时留有释道之印的儒士,他还从未见过。事实上自千年战争以来,法师便是众人厌恶的角色,他们过于危险,因此也就成为战场中首先打击的对象,许多高明的法术都随着优秀的法师阵亡而失传,李均当兵多年,所见的法师数量也是有限。

在与赶车人简短交涉后,儒士与那越人少女也上了这辆两匹马拉的马车。上车时他冰冷的目光在李均身上扫了一下,李均觉得全身象浸入了冰窑里。那双眼睛中闪着幽深的光芒,似乎隐藏着太多深奥而又不可知之事。

越人少女独自坐在一角,而那个儒士却理也不理她,李均看到她呼吸越来越急,终于忍不住捂住自己的脸痛哭起来。

二、

海平城是洪国之都,又是洪国第一大港,虽然连年混战不断,但论起繁华,就不是林州山中小城可以比拟的了。城东是大海,由此可以通往东海南洋,夷人商船往来不绝。向南是广阔的冲积平原,大河洪河浩浩汤汤为两岸农业带来福祗,由于气侯适宜,主要粮食作物一年可以两熟,因此有“粮仓”的美称。北方和西方则是有着万云山脉之称的森林和高山,无数奇珍异宝飞禽走兽徜徉于中,唯一美中不足就是山里没有金银等贵重金属矿脉。由于物产丰饶,洪国也成为周围各国垂涎的对象,延继千年的内外战争,将森林化作了焦炭,将大河染成血红,将平原踏成荒漠。尽管如此,凭借上天赐给的优越条件,洪国都城海平仍旧是神洲世界最大的都市之一。

李均来到海平,见时间还比较早,就决定四处搜集一些情报。但另他吃惊的是,街道上的人们都拥向一个地方,找了个小贩问了才知道,今天是每月一度的海平之赌公布结果的日子。

“海平之赌?”李均在脑海中搜索这个有些生疏的名词,似乎曾听谁说过此事。他随着人流赶往街市广场。这时能容纳数万人的广场已经水泄不通,人声鼎沸中,李均只能远远地看着广场中央有座高台,几个人在台上不知做什么。

片刻后人群象炸开了锅一样沸腾起来,李均听到有人在大笑,也有人痛哭失声,更多的人的议论纷纷。这万余人好象疯了一样,让李均无法控制自己的惊讶。

当他拼命挤到广场中间,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一只手拉住了他。

李均向那人望去,原来就是同路来的儒士,还没有等李均说什么,儒士淡淡地说:“你是个佣兵吧?我雇你了。”他的口气很平淡,但李均却听出有不容拒绝的坚决。少年逆反的天性开始刺激李均,他用力挣动被儒士拉住的胳膊,但那儒士枯瘦的指尖传来强大的力量,让他无法挣脱。

“我可以付给你对你最有用的东西。”儒士眸子里闪着固执的光芒,“比如说,让你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力量,财富还有,能力。”李均突然意识到,在周围的人声鼎沸之中,儒士并没有怎么用力,但声音仍非常清楚地传进了他的耳朵。对方开出的奇怪价码也是他无法拒绝的,虽然李均不知儒士怎样能令自己更有能力,但仿佛是某种宿命的缘份,他相信这人陌生的儒士。于是,李均放弃了挣扎,在儒士牵引下,从人群中挤到了台上。

“我们的人来齐了。”儒士对坐在台上的一个师爷模样的人说,“比赛什么时侯开始?”

李均向那个已经在台上的越人少女点点头,发现在她身旁还有个憨笑着的少年。还没来得及打招呼,那个师爷开口道:“姓名,种族,籍贯,特长。”“雷魂,常人,苏国人,法师。”儒士几乎没有多讲一个字,将问题全回答了。紧接着越人少女回答道:“我叫墨蓉,洞越人,家在洪国越人岭,特长嘛……我是未来的神洲第一巧匠。”对这个越人少女几近自夸的回答,师爷禁不住笑了一下,越人之中,无论老少,都以神洲第一巧匠自居,这甚至可以说是他们整个种族的一大特点了。看到墨蓉只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少年,他放缓声音道:“你真要参加这次比赛吗?看你这模样不象是能受这种罪的人啊。”墨蓉坚定地点点头:“没问题,我爹爹对我说过,要成为第一巧匠,就必需要有第一等的胆量。大神公输盘也会与我同在的!”师爷摇了摇头,对自己的多管闲事也有些无奈。他将目光投向李均,没被他正视不觉得什么,但当正对着他的目光时,李均觉得在他的目光中渗着一种强大的压力,令人无法说谎。很显然,这个师爷是个读心术的高手。李均心中本能地戒备起来:“怎么?”

师爷感觉到李均精神上的反抗,微微一笑,那种强大的压力立刻化为无形,他问道:“你的姓名、种族、籍贯和特长,我要为你登记。”与儒士雷魂对视了一眼,李均回答了:“李均,常人,苏国,杀人。”师爷一面飞快地记录一面重复着李均的话,他在最后一个词上停了下来:“特长是什么?”

“杀人,”李均觉得自己似乎被人捉弄了,带着明显的威胁语气对儒士雷魂说,“我是个佣兵,特长就是杀人。”“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啊。”师爷再次摇了摇头,记下了李均的“特长”。

那个憨笑的少年知道轮到了自己,开口道:“屠龙子云,种族常人,岚国人氏,特长是屠龙。”他的声音同他脸上迟钝的笑容完全相反,又快又清朗,台下的人听到他的特长时先是一愕,紧接着都大笑起来。

师爷第三次摇头,脸上不禁也笑了:“岚国屠龙氏原来还有传人……你杀过几条龙?”

被师爷口气中的嘲意弄得脸上绯红,屠龙子云讷讷地说:“……没有……没有找到龙……”师爷似乎想多逗逗他:“几千年前龙就都消失了,你当然找不着龙。你这辈子都没办法使用你的特长了。”冷冷哼了声,雷魂打断了师爷的嘲笑:“废话少说,手续办完了没有?”

师爷看了看天色,说:“好了,只要你们再自己名下按个手印就可以了。”轮到李均按手印时,他这才发现,师爷开始填的,是一张“生死状”。

看到李均有些迟疑,雷魂催促道:“怕死吗?”

李均飞快地按下自己的指头,昂然说:“乱世佣兵,怎么会怕死?”

笑意在雷魂脸上一闪而过,这是李均第一次看到这个奇怪的儒士笑。他有太多问题想问雷魂,但还没来得及问,师爷示意旁边一个人领着四人下了高台。

从人群中穿过,两边人都自动为他们让开道路。走了没多远,李均又听到人群中发出雷鸣般的狂呼,他回头望去,那个师爷已经站了起来,在台上大声说着什么。

“……此次比赛,共有十二组四十八人。他们的资料将在明日贴出,欢迎大家……”李均隐约听到这样半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参加了洪国海平城著名的“亡命之徒”赌赛。

“亡命之徒”赌赛有好几年的时间了,这是海平城官方组织的一项活动。参加比赛者被随意放逐到一个充满危险的岛上,一个月后才会有船来接。参赛者每人仅允许携带三日口粮,要想生存,就必须抢夺别人的粮食,饿极了还会出现人吃人的现象,到最后往往只剩余极少数幸存者。正因为这个比赛的血腥与残忍,充满不可预知的刺激性,因此不唯海平城中无数人为之投注,甚至有从千里之外的异国他乡来投赌的赌徒。自然,这些赌徒中的大户,是那些身家巨万的富豪,以这种血腥的赌局为乐,也只有达官贵人与富豪之家才能享受。赌局的总赌金收入的三分之一归最后幸存者所有,其余则归组织者。因为奖金数目极为可观,往往达数十万金币之巨,所以每次开赌总有人冒死报名。李均曾听佣兵谈过这个,但到现在才记起。

四人被领到一个叫“亡命之徒”的客栈里。为四人分别安排好房间后那人就离开了。而雷魂也不知跑到哪去了,直到晚饭时他回来将众人叫到自己屋里,李均才得以向雷魂提出疑问:“你为何骗我来参加这个比赛?”

“无所谓骗你。”雷魂仍旧是毫无感情的口气,“因为这次比赛是小组参赛,我们少一个人,正巧看到你,又正巧知道你是个佣兵。”“正巧?”李均苦笑了,“为了你的正巧,我们可能会被人当粮食吃掉!”“不会!”“不会才怪!”李均不顾墨蓉惊异的眼神,大声嚷道:“我出去看了参赛者的资料,我们这组的赔率是一比三千……在十二组中倒数第一!”屠龙子云先是愕了下,接着笑了起来:“那我也该去下注,买我们这组赢,这样就可以小发一笔。”李均几乎哭笑不得了:“凭我们能活着回来吗?特别是你们两个。”他指了指墨蓉与屠龙子云,“我是佣兵,话先说在前面,这次生意我没有收定金,所以可以随时取消。危险的时侯我不会管你们死活的。”“哼!”雷魂的哼声充满不屑,“我们本来就不指望你,雇你不过是凑足四个人的参赛要求。”李均腾地跳了起来,手搭住了腰间的短剑,冷冷的目光夹着杀气逼向雷魂:“是吗?”

“本来就是。”雷魂半死不活的样子让李均迟疑起来,从第一眼看到这个怪儒士起,李均便可以感觉到他有种奇异的力量。就连他那短促的呼吸,仿佛都有种邪异的气息在流动——李均又想起他胸口的两个奇怪纹身。

“我现在就可以解除我们之间的协定。”李均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呼吸,在儒士诡异的目光下他呼吸急促起来。

“你不会的。”雷魂盯着年轻的佣兵,佣兵精神上强烈的反击意识让他也不得不集中精神,默诵着“斗志诀”以加强自己的气势,雷魂知道佣兵开始认真起来。只要李均说正式解除双方协定,也就意味着“佣兵不得反噬雇主”的佣兵法则对他不再具有约束力。

墨蓉担心地看着这两人精神上的对决,她同屠龙子云一样,对两人间即将燃起的战火无计可施。李均这时缓缓说:“我要见定金,然后判断是否值得去冒这个险。”墨蓉与屠龙子云都长出了口气,雷魂知道自己在精神上占了上风,他并不想把李均彻底击垮,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当他眼中没有这奇异的光时,他整个人给人一种病态的美感。他说:“我已经知道你的实力了,你的特长,确实是杀人。”李均明白他指的是自己刚才显露出的杀意。李均的杀意是在佣兵生涯中无师自通的一种精神力量,与儒教法师使用的精神系法术有异曲同工之处,而且不需要默诵任何口诀,精神力差的人很容易在他的杀意前屈服。没有等他回答,雷魂双说:“你虽然天资过人,又学会了不少实用性的杀人绝技,但只怕没有系统性地学过真正的武学。”如果说开始无法在精神上压倒雷魂让李均不快的话,现在李均则有被剥光了般的恐惧感觉。只不过在精神上的短短交锋,雷魂便已经看穿了自己的虚实,这个儒士,并不仅仅奇怪两个字可以形容。李均决心挽回些气势,说:“是又怎么样?”

“我可以让你学真正的武学之道,而不仅仅是杀人的技巧。”雷魂微弱地说,李均注意到他这时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同你学?”李均问。

“不是向我学,而是别人。”雷魂又睁开了眼,“你也是苏国人吧。”对于他跳跃式的提问有些不适应,李均停了下才说:“是,怎么?”

“那么,你一定知道陆元帅……我可以推荐你去见他。”“陆元帅!”李均心开始跳了起来,屠龙子云也忍不住插嘴问:“陆元帅……陆无敌?”

“还有其他的陆元帅吗?”雷魂重新闭上眼,最后说了一句,“好好休息,到了蛟龙岛再说吧。”在明白这个奇怪的儒士确实拥有强大的力量后,李均开始相信他的承诺,这种相信,与其说起始于少年心中对增强自己实力的渴望,还不如说是起始于冥冥中的注定,三教称之为缘份。正是这一步,使得刚刚被点燃了野心之火的少年踏上一条令整个神洲世界掀起狂澜。

第二天一早,满载着一船赌徒和监视者的大海船驶离了海平港。这条海船是如此之大,让从未有过海上航行经历的李均惊叹不已。但很快他便尝了苦头,患上几乎所有初次乘海船者的不治之症——晕船。

赌局的组织者为了防止在比赛正式开始前就发生争斗,将参赛者远远隔开,因此尽管李均在自己舱里吐得一塌糊涂,也没有惊动得其他的人。屠龙子云倒象个没事人一样,他看到雷魂的脸色比之平时更加难看,不由得伸了伸舌头,倒是从未见过大海的墨蓉,看起来面不改色。

“还是姐姐你厉害。”屠龙子云开口就叫墨蓉姐姐,也不管她是否真的比他大,“这两个男的还不如姐姐你呢。”眼光转向屠龙子云,墨蓉勉强笑了一下,嘴唇蠕动了几下,屠龙子云没听清她说什么,凑近身体大声问:“姐姐你说什么?”

墨蓉张开嘴“哇”一声吐了出来,屠龙子云靠得太近,虽然避过了头脸,衣服上却被呕吐物弄脏了,墨蓉吐了个痛快,才喘息着说:“我说……我也受不了了……”一边用纸将身上掸干净,屠龙子云一边有些怀疑地看着此起彼伏呕吐中的二人,又转眼去看看靠在船壁面如白纸的雷魂,他开始后悔买了自己的赌注。这样的组合,能够活着抵达蛟龙岛就是个奇迹了,更别提活着回来。

“但愿那个岛上,没有比乘船更可怕的事情等着我们。”将肚子里所有存货都吐尽,连胃液都无法吐出的李均奄奄一息地说,但这个已经吞噬掉数不清赌徒性命的岛,上面会有什么样的奇遇等着这群人呢?雷魂、墨蓉和屠龙子云,这三个人又是为了什么理由而踏上通往死亡的冒险之路呢?

也许真的只有企求众神的佐佑了。

“诸位可以下船了。”按序号用小船将参赛小组送上了蛟龙岛,自然是由他们自愿选择登陆的地点。从上岛开始,比赛就正式展开,为了生存,参赛者们不得不互相残杀,从别人身上抢夺粮食。能够让参赛者如此疯狂的,就是对获取后奖金的憧憬。人生本身就是一场长期赌博,胜者赢得身前之享乐与生后之余荣,负者则被淹没于历长之河,默默无闻化为腐土。李均摇摇头,将这种奇怪的想法抛开,虽然晕船晕得厉害,但他发觉自己的头脑丝毫没有变得迟钝,反而更为活跃起来。

一踏上陆地,李均觉得精神好多了,这个登陆点是屠龙子云选的,四人中也只有他比较熟悉海。他们是最后一批登陆者,当送他们的小船划回了大海船后,李均忽然感觉到强烈的波动,这是他在战场中培养出的一种对危险的本能感应。

“哼!”雷魂眯起眼盯着大船消失的方向,“用了禁咒……他们怕有人用五行遁术离开这个岛吧?”

屠龙子云仔细地开始打量着这个岛,而一直闷在船舱里的墨蓉开始恢复活力了,好奇地看着岛上的植物,惊讶地道:“这些树都好怪啊,和我们越人岭的树不一样呢。”李均警惕地望着茂密的丛林。在距他们站着的浅滩大约三百尺的地方,就被这些奇形怪状的植物占据了。挺拔的树干宽大的叶子将人的视线完全掩盖住了,在这样的丛林中穿行,一定是看不见太阳的。

根本没有太阳可看。几滴雨点淅淅沥沥落了下来,浓浓的水气从密林中蒸腾而起,天不知何时被低云所笼罩,四人意识到大雨即将来临了。

“躲到林子里去,林子里可以躲雨。”根据在山里生活的经验,墨蓉提议说。

“不行,这样很危险。别忘了,我们根本不知道其他的小组在哪里,他们随时有可能借着密林的掩护刺杀我们。”李均冷静地判断,“现在反而是这里最安全,任何人想攻击我们,都必须进入我们视线内。”“这里也不安全。”屠龙子云带着笑说,“根据我的判断,海水正在涨潮,很快整个浅滩都将被水淹没。”三人将视线全投向雷魂,这个将三人召来的儒士正盯着被水汽云烟所笼罩的岛上的山峰,眼中透着渴望与热切的光芒。三人都是第一次看到他感情如此外露,不由得怔了一下。

“走。”雷魂尖锐地下达了命令,带头向丛林中走去。李均瞥了屠龙子云扛着的盾一眼,说:“你断后,墨蓉在中间。”便急忙跟在雷魂的身边。短剑已经握在他的手中,此时他心异常渴望一个象鲁格那样的羌人来掩护雷魂,而不是更善于攻击技巧的自己。

明白四人中最有作战经验的,恐怕还真要数这个娃娃脸的少年佣兵,屠龙子云磨磨蹭蹭地接受了李均的指令。用盾遮住自己,以掩护的姿式走在了队伍的最后。

丛林中根本没有路,到处都是巨大的树木,大的足有几个人合抱,高大的树木下面被喜荫的蕨类灌木所占据。四人的身影刚没入丛林中,天空传来了闷雷声。在树林里的四人抬头望天,看到的却只是遮天蔽日的树叶。但从头顶上发出的沙沙声,他们知道,雨,已经下下来了。

雷魂领着三人向前走了一段路程,这时雨水已经顺着枝叶将众人淋湿了。光线也越来越暗,雷魂意识到该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停一下,在这里休息,等雨停了再走吧。”雷魂说。

李均心中升起强烈的不安感,从进林子的那一刹那,他就觉得似乎有人在盯着他们,一路上他也想过用各种方法来对付这些跟踪者,但根本没有时间。

对方跟踪得并不急,在这丛林中只要找准人的痕迹就很容易追上来,现在关键是对方会选择什么样的时机下手了。

“我来设置几个陷阱。”李均示意屠龙子云来帮他,但屠龙子云没动,倒是墨蓉听到“陷阱”两个字跳了起来。

“是机关吗?我早想知道你们常人能设置什么样的机关了,教教我吧?”一边问一边跟随着李均向来路走去。她走起路来一蹦一跳以避开脚下的树根与灌木,让屠龙子云不禁莞尔。

“我差点忘了,你是越人,机关陷阱正是你的长处。”李均颇有些不好意思,他虽然同佣兵们学过一些设置埋伏的方法,但都很简单,当然不敢在越人面前卖弄。

“我是洞越,可不是树越。”墨蓉有些不满地纠正李均的误会,对于越人来说,把洞越当作树越,或者把树越误认为洞越,简直比把他们当作羌人还要可笑。虽然这两个外面一样的种族同为越人,而且都承认双方的祖先有血亲关系,但由于长期生活习惯的差异,使得他们间产生了难以弥补的裂痕。

脑子里飞快地分析有关洞越与树越的资料,李均用剑砍下一根树枝并削尖。墨蓉毫不客气地接过这个然后命令说:“弄一根长绳子来。”李均扯来一根长长的藤条后,墨蓉压弯一棵小村,将那根尖树树缚在上面,李均只看见她令人眼花缭乱地东转一下西转一下,然后拍了拍手满意地说:“可以了。”意尤不足的墨蓉一连布下五个小机关,正当她要布置第六个的时侯,风雨声中透出一声惨叫。

受惊的墨蓉立刻蹦到李均身边,全没有了开始设置机关时镇定自若的样子。李均立刻判断她从来未有过杀人的经验,不由得再次苦笑。一个有些懒惰的屠龙氏传人,一个没有杀人经验的洞越,再加上那个半死不活的深沉儒士,自己所属的小组也太次了些。

“没有事,死了个人罢了。”李均的安慰还不如不说,墨蓉牙齿都开始打颤起来:“不……不是雷……雷魂大哥……他们吧?”

这时拔开枝叶的声音开始传来,雷魂短促的声音响起:“墨蓉,墨蓉,你在哪里?”

“我在这,我们没事。”墨蓉又蹦离了李均的身旁,向声音来处奔去。

看到墨蓉出现在自己面前,雷魂紧张的脸上露出轻松的神情:“以后不要离开我的视线范围。”跟来的李均与屠龙子云对望了一眼,没料到这个看来毫无感情的儒士也能说出如此深情款款的话语,只不过对一个身高只到他胸部的越人少女说这话,未免有些不协调。

但紧跟着下一句又让二人怀疑起自己的推断来。“在完成和我的约定后,你爱怎么死就怎么死吧。”刚刚被雷魂言语中透出的感情所激动的墨蓉,脸色立刻起了变化。感觉到可能会有比外面的雷雨更强烈的风暴来临,屠龙子云咳了两声岔开了话题:“这个……我们该吃些东西吧?我早饿了。”提到这个饿字,李均立刻想到开始的惨叫。显然,争夺粮食的争斗已经开始,有人已经成为了牺牲品。

风雨声中听不到其他声音,但李均的寒毛本能地竖了起来,有危险正在逼近。

雷魂闭上眼睛,作为一个儒士法师,他可以感觉到杀意。而且作为一个特殊的儒士法师,他还可以听到林中无形的精灵在发出警告。这种警告以一种奇怪的波的形式传递,只有天生具有灵觉的人才能发现。

注意到李均与雷魂神色有异,墨蓉与屠龙子云也惊觉到危机,两人四处张望,映入眼中的阴森加深了心中的恐惧,屠龙子云已经握住自己的刀,墨蓉也将背上的小斧牢牢抓紧。

“砰”一声响,紧接着是兵器撞击的声音,片刻后随着两声惨叫,又恢复了平静。李均脸色开始变了,从风雨中传来的声音看,来者离他们不足一百五十步,如果对手再靠近突袭的话,恐怕只有两轮箭雨就可以将四人消灭。但可能是跟踪者自己也成了别人的猎物,他们先起一冲突,让李均四人逃过一劫。但那先后发现的惨叫,证明已经分出了胜负,片刻后就会轮到他们了。

“用盾护住雷魂,给他施法的时间。”李均见屠龙子云有些茫然,知道他缺少实战经验,低声下了命令。紧接着他又转向墨蓉说:“你沿着来路将敌人引进陷阱,眼睛要放亮一些。”伸手拉住有些迟疑的墨蓉,雷魂冰冷地说:“为什么让她去?”

几乎是同样冰冷的口气回答他:“她身材小,目标就小,而且她最灵活。”“你为什么不去?”屠龙子云对于李均的分配也很反感,虽然他承认李均说得有理,但让一个娇小的女子去冒险,而三个男子汉在旁边观看,他的荣誉感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

“我能够隐蔽起来给敌人致命一击。”李均冷漠地解释,但他从雷魂与屠龙子云脸上的表情中看出自己的解释不能通过,于是又补上了一句:“谁有更好的方法,谁来指挥吧。”雷魂与屠龙子云想了想也不得不承认就目前来看,这是四人配合的最佳战术,但二人出于不同的理由都不愿支持李均。墨蓉的眼光在三人的脸上滑过,淡淡地说:“我去吧,大神会保佑我的。”“记住,我们只有相互信任,才能生存。”李均转向雷魂,他最不放心的就是雷魂,“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让我们来这个岛,但既然一起来了,你就得信任我。”脸上露出不屑的冷笑,雷魂眼中跳跃着火焰:“无所谓,我说过,叫你来只是凑足四个人。”避开他的眼光,李均按捺住怒火,这个时侯不是内讧的时侯,他只得说:“好,我去作诱饵。”墨蓉心中颇为过意不去,但要她主动为这些还算不上熟悉的伙伴去冒生命危险,也确实让她很勉强。按照李均示意三人埋伏在隐藏的地方后,李均才弯腰向回走去。

他非常小心地绕过了陷阱,心中开始默默数着步,雷魂开始用手指在他甲上画了个什么符号,微微的青光从他身上升起。他知道可能是一种防御加持,但却不知效果如何,因此他根本不敢大意。

“咚咚”的脚步声大约距离一百步左右,证明来者的体重相当可观,也证明来者根本不怕有人偷袭,这要么是来者非常自信,要么就是过于自大。李均飞快地判断形势,然后决定采取最直接的办法。

“是哪个混蛋在那?”他挺起身子开口骂人,对方既然如此自信,就不会用偷袭的手段,那么挑得对方愤怒,己方偷袭的人就有空子可钻。

“果然有人。”闷雷般的声音在风雨声中也震得李均耳朵发麻,“你们是第四组,只要献出食物,饶你们不死。”上岛还不到半天就至少有三组人完蛋了,李均暗自吃惊。总共不过十二组人罢了,这个岛虽然不大,也不会那么容易碰上,但大家似乎都挤在一起了,这其中看来有些怪异。

“只要献出食物,饶你们不死。”将对方的话原封送回后,李均已经可以看到第一个对手,一个身材巨胖的光头大汉,虽然不是羌人,但足有中等个儿的羌人那么高。寒意从李均心底生起,他可以感觉到必死的杀机,但这杀意却不是直接从巨汉身上传来。

本能地向后一倒,一束红光击在他身后的巨树上,四散溅开,李均又是一连几个翻滚避开随着射来的箭,这里他吃惊的发现,那巨汉以他那体型几乎不可能的速度冲到了自己身前。

“死吧!”寒光四射的大砍刀劈向仍在地上翻滚的李均,此时李均已经知道自己上当了,在看似光明正大的巨汉身后,躲着至少一个法师与一个弓箭手,他所能倚仗的只有不能完全信任的同伴们了。他不敢硬挡巨汉的砍刀,顺着地势再次滚了几滚,一柄飞刀从他袖中飞出,匆忙中他不指望这一飞刀能击中对方,只要能给他争取到转身逃跑的机会,那就足够了。

巨汉对这柄飞刀视若无物,飞刀击在他的肚腹上时发出耀眼的光弧,仿佛金铁相击时冒出的火星般绚丽。“金刚护体!”没想到这个巨汉竟然懂得这种高明的护身之术,并非全力掷出的飞刀当然不会有任何作用,李均只能双手握剑封挡巨汉迅如奔雷的砍刀。

“铮!”两臂间传来的感觉,使得李均几乎认为手臂不是自己的了,心爱的短剑上也被迸出了个深深的缺口。巨汉又抬起右脚踹向李均的小腹,被镇麻木了的李均无法在大砍刀的压力下抽身后退,只能咬牙凝力,作好内脏被踢烂的准备来拼个同归于尽!

“嘭”一声,巨汉的脚踹在李均小腹上,发出了怪异的声音,仿佛击中的不是人的肉体,而是一棵枯木。

忍着巨烈的疼痛,李均借这一脚之势倒飞了出去,空中折过身子,一落地便用力冲刺,在树丛中飞快跳纵,他这一生中还从来没有逃得这么快过。

他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凝聚的保护力道,刚接触巨汉的脚便被震散了,之所以没有震碎他的内脏,一定是雷魂的防御法术起了作用,但现在他身上的绿芒也消失不见了,那巨汉的能力,远不是他这个佣兵所能抵挡的,同他组队的法师和弓箭手肯定也不是软货.强烈的败北意识让他在倾力逃窜中仍想起雷魂对自己的评价,没有正规学习过格斗的自己,在强者面前的确没有什么用处,李均心中涌起了强烈的拜求明师的念头。

巨汉狂笑着在背后追袭,一个阴柔的声音在提醒巨汉小心暗算,风声在耳边呼啸,不那是弓箭破空的声音!李均跑得几乎无法喘过气来,但仍作出了正确的判断,人向被绊倒一样平着扑向前,一枝箭穿入他的衣甲中,在他背上划出血槽又从衣甲中穿出。

仆倒在地的李均听到巨汉的笑声就在身后,转身迎击已经是来不及了,他发现这里已经是墨蓉布置陷阱的地方,心中闪起一线希望之光。

第三章孤岛求生

巨汉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他知道自己这一刀下去可以将李均的脊梁劈成两片,除了惨叫与飞溅的血花,李均无法做出任何反应,而这两个反应,对于噬血的他来说,能够增加他心中的成就感。

大砍刀重重斩下去,但这同时,李均已经抓住了墨蓉设置的机关——那根藤条。被压弯的树枝立刻弹了起来,李均被这一弹之力从巨汉大砍刀下拖走,紧接着,削尖了的树枝刺中了巨汉的右腿。

凭借机关的弹力,树枝穿透了巨汉的“金刚护体”,虽然没有造成大的伤害,但已足以让巨汉的动作迟缓下来,李均急促地吸了口气,拼命向前突击,开始拉开与巨汉的距离。

巨汉发出狂暴的怒吼,到手的猎物又逃脱使他异常愤怒,而腿上的疼痛又让这愤怒冲越了理智之堤。挥舞着大砍刀向周围的树枝劈开,他怪叫连连的紧追不舍。

只不过是片刻之间,李均已经数次从死亡中逃走,他几乎感到所部的力量都已经用尽了,不得不发出求助的信号。

逃命中的李均没有感觉到,但蹲在雷魂身前以盾掩着他的屠龙子云却感觉到周围的空气仿佛被雷魂伸出的手掌吸了过去,随着雷魂喃喃的咒语声,他的左手中红光滴溜溜乱转,逐渐凝聚成一个火团,然后雷魂摒住右手二指,向正在接近李均的巨汉一指。

火团腾空化作了一道红影,巨汉只听到身后的法师叫了声“小心”,就觉得红光将他整个视线都遮住,紧接着强大的魔法冲击在他头上产生,他前冲的身子被逆击飞出,还未落地,被被魔法火焰包围。巨汉的狂吼变成了凄惨的叫喊,金刚护体之术可以让他抵住李均飞刀的袭击,可以让他在墨蓉机关之下只受些许皮肉之伤,却不能防住法术。他在地上不住翻滚徒劳地想熄灭身上的火焰,虽然雨水将他表面的火浇灭了,但被灌输进他体内的魔火仍在燃烧,片刻之后他的内脏便被烧坏,临死的惨叫在这深寂的林中分外刺耳。

雷魂大口大口喘着气,看起来比刚从死亡线上挣回来的李均还要疲劳。在雨天里用道教五行法术中的火焰之术,消耗的灵力是晴天的两倍以上。屠龙子云举起圆盾挡住一枝射来的箭,李均也跌跌撞撞地冲到了他们身前。

应该还有三个敌人。那个弓箭手目前给众人的威胁最大,要想办法解决掉他。李均借着树的掩护,伏在地上寻找弓箭手。但灌木非常繁茂,他无法看到对手的身影。李均心中飞快地转动念头,决心再冒一次险。

弓箭手与自己的法师同伴交换了一下眼色,他们配合很久了,知道对方的想法。法师给自己加上了所有防护法术后站了起来,口中念念有辞,从他青色的长袍来看,他是个善于五行法术的道教法师,胸口的阴阳鱼图案,证明他已经通过了测试,是“真人”级别的法师了。

真人一面默祷,他可以感觉随着自己的咒语,森林中的木系精灵将强大无比的灵力传入他体内,这个阴森的树林里的灵力远远超过他的想象,只要积聚到足够的力量,就可以释放出强大的木系震荡魔法,将敌人震死在隐藏处。真人的精神力全都集中于此,而弓箭手则全神贯注防止对手袭击。

灵力的气流以战场为中心开始神奇地流动,真人觉得自己天灵聚集的灵力已经足够发出一个巨大的震荡波,但为了保险起见,他决心再增强一步灵力,于是,更为强大的灵力向他聚集过来,旁人甚至可以看到他头顶上青色的光辉了。

李均伏在地上惊恐地看着真人身上的奇异变化,他距离真人还有二十余步,只要一起身,弓箭手便会一箭将他射死,而且这样的距离他也无法保证自己能够一击致真人于死地。

雷魂的喘息又急促起来,他闭上眼感觉到周围的树木的灵力在迅速减弱,对方的目的对他来说召然若示。但如何才能阴止对手呢?目前看来,似乎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通过咒文借来构成这个世界的五行元素的力量,这是道教法术的基础,记住,人的身体便是一个容器,你可以多大限度地存储借来的灵力,关键就在于平时的锻炼。”那个老法师曾如此告诫自己,没想到对方中的法师尽能使用道教法术的基础攻击术来消灭自己。雷魂一面冷冷地嘲笑着自己,一面迅速想着对策。

灵感在一瞬间击中了他的心。他开始飞快的念着祷文,为了增加祷文的力量,他咬破食指临空划着谁也看不懂的符咒。

真人感觉到聚集的灵力越来越大,但他觉得仍旧不满,他要施放出也许是这一生的最完美的一个法术,要让敌人的生命成为他强大的法力的祭品,于是,他开始第三遍祷文。

但巨变就在这时产生了,雷魂虽然无法看到真人所处的位置,但他施展了增强法术,让作用范围内的魔法能力增强数倍。真人就处在这个范围内,他的祷文的作用也被增强了数倍,原来如涓涓细流般注入他天灵的灵力变成了一泄千里的惊涛骇浪,他的身体无法承受突然而来的巨大灵力,就象一个气球无法容纳超过自己限度的空气一样,存储灵力的经络完全爆开,巨大的木系魔法在他自己体内发生大爆发,整个人都化作了血雨,连大一点的碎片都没有留下。

被自己身边的巨大变化惊得失魂落魄,弓箭手在血雾中无法控制住自己的理智,尖叫着回头就跑,李均却没有丧失反应能力,人象弹簧一样跳起,短剑狠狠掷了出去,完全没有抵抗力量的弓箭手只觉得后心冰冷的一片,意识便开始丧失了。

长长出了口气的李均回过身来向雷魂竖了竖大拇指,他能感觉到造成局势根本性转变的原因。但同时他猛然想起,敌人应该也是四个人!

“小心!”墨蓉的叫声让李均本能的侧身,但风一般的黑影仍从一棵大树上扑向他。李均所能做的似乎只有闭目等死,但他在血海中挣扎多年的本能,还是让他拼命挣了一下,而墨蓉也奋力掷出了短斧!

“噗”一声响,树上扑下的人手中的钢爪撕开了李均的衣甲,在李均背上又加上了五道长长血印,但却无法再抓进去,因为墨蓉的短斧正劈在他头上,这个越人丫头的力量奇大,他的半边脑袋都几乎被切开来。

惊魂未定的众人面面相觑,颇有点死里逃生的感觉,一直没有出手的屠龙子云也出了一身冷汗。李均拔出了短斧,在尸体上拭开尽后一脚把尸体踢开,递给墨蓉。

墨蓉看了看短斧,再看了看横在地上的尸体,忽然觉得一阵恶心,甚到仿佛觉得这短斧上隐隐尚有血迹,不敢接过来,如果不是在船上已经吐了干尽,只怕立刻又要狂吐出来。

“别难过了,谢谢你救我。”李均出言安慰她,他忽然对自己也有安慰别人的能力感到奇怪了。如果不是为了救他,这个从未伤过人的越人少女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用斧头劈开一个人的头。

“还算不错,”雷魂语气里却没有丝毫称赞的表情,接下来的话足以让李均气得与他拼命,“重要人物完好无损。”李均死死地盯着他,但眼神中却没有聚起杀意,“休要尝试激怒我。”他用更尖刻的语气反击,“在你付出答应我的报酬之前,我是绝不会让你死的。”“暂且休息一下吧,如果不能马上升火烤的话,有人不会死也会得病的。”看着面色苍白的雷魂与打着寒颤的墨蓉,屠龙子云说。

“嗯。”雷魂将目光投向李均,“你有什么建议?”

李均抬头看了看仍从枝叶上落下的雨水,心里也开始琢磨起来,很显然,这附近是无法找到避雨的地方,只有继续前行了。

“先吃点东西,继续向前走,看看能不能找个岩洞吧。”李均毫无把握地道。

“真是个好主意。”雷魂讥讽地说,“我看还不如现在把树砍下来,锯成板子再盖房。”“我有个好主意。”墨蓉似乎已经忘了开始的不快,注意力立刻转移到这件事上来,“跟我来。”四人迫不及待离开这些讨厌的尸体,也没有哪个去收拾尸体身上的食物。李均虽然想到这点,但看到其余三人的神色只能放弃这个念头。前继续走了不远,来到开始停下来的地方,墨蓉指着一大堆灌木丛说:“这里有棵大树。”原来灌木丛下面,是一棵不知几多年前倒下的古树。这棵古树大约要五个人才能合抱,周围和树干上长满了各种寄生灌木,如果不是墨蓉个矮的话,根本看不出繁茂的枝叶下面是一棵巨树。巧的是这棵树是空心的,墨蓉甚至只需略微低头便在树心中行走。

“大神保佑。”没想到自己随便指出的地方如此合适,墨蓉首先钻进了洞中。洞里除了灰尘外,连蛛网都没有。

雷魂低下头正要进入树洞,忽然怔了一下。李均顺着他眼光看去,只见古树的断口处有明显的焦黑痕迹,想来当年是被雷电所击倒的。

“怎么了?”李均讥讽的问,虽然口中出嘲笑之言,但他很奇怪自己心里为什么没有任何讥嘲之意,“是不是害怕了?”

“是啊,象你方才一样害怕得求救呢。”雷魂对这个年少的佣兵毫无“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儒士态度,马上作出了加倍的反击。

李均一时语塞,他发现自己无论如何斗嘴也斗不过儒士,只得摇头认输,但认输前还是小小地刺了一下:“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二十六七还只是个儒士了。”“如果我愿意,我可以马上通过圣贤的测试。”雷魂脸上挂着不屑的神色,屠龙子云及时插进来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你们进不进去?不进去的话就让开来。”屠龙子云一面推搡着二人一面说。

四人都进了树洞里,墨蓉熟练地刮了些干苔藓,又从树洞里劈下几根木柴,用火石点燃了火,跳跃的火焰让四个人脸上亮一下暗一下。

“要小心,不要让火把我们的家烧了。”一面哼着不知名的越人小调,墨蓉一面忙乎着。片刻之后他想起李均身上的伤来:“李兄弟,我替你包一下伤吧。”共同经过这场生死搏杀之后,李均已经开始将三人当作伙伴了。对于佣兵来说,雇主是不可靠的,但伙伴则是异常重要的。因此他听任墨蓉将金创药敷在伤处——但很快他就后悔了,这位未来的第一巧匠在包杂上根本没有任何“巧”字可言,包扎过程中他所受的痛苦远远要大于伤害时的痛苦。

“告诉我,你为什么来这个岛。”一面在火中烘烤干粮,李均一面问出了在心中积压已久的问题,“你并不是为了夺取海平之赌来的吧。”“是的。”发呆地盯着火焰,仿佛火焰有磁性将他的目光吸过去一样,在火中的雷魂的脸根本不象是一个法师,倒象是一个病人。微微停了下后,他接着回答:“我在寻找众神的遗产。”“众神的遗产?”李均几乎不敢相信,当他发现屠龙子云与墨蓉脸上的平静神色时,确信他们早已知道这个消息,于是他再问道:“真的有什么众神的遗产?”

“有的,古神创世,众神之契约,这些传说中的东西,确实是存在的。”发出了不解的笑声,李均呵呵道:“那么说,所谓的妖精、恶魔、鬼怪还有龙,”他提到龙时特意停了一下,瞄了屠龙子云一眼,然后继续说:“这些都存在?”

“闭上你的眼睛。”雷魂答非所问。

看到他脸上认真的神情,李均闭上了眼睛,耳边传来雷魂的声音:“放松,再放松,你能感觉到什么?”

李均放松自己的思维,心灵之波向周围扩散开来,忽然觉得有股奇妙的感觉,这感觉好现是一种力量,又好象是一种形体,象在他的四周,又象就在他的身前。

“那是什么?”也闭上了眼的墨蓉提出了疑问。

“那就是一个妖精残余的力量。墨蓉,你很幸运,为我们找到了一个好的栖身之处。”雷魂缓缓说道,“我们现在,就在妖精的肚子里。”

火焰在柴上跳动,象舞蹈着的精灵般婀娜。毕毕剥剥的声音里,李均四人的脸泛起光怪陆离的神彩。

三双眼睛都牢牢盯着雷魂。雷魂又闭上了眼,于是众人的视线又集中在他的嘴上,仿佛如果他不说下去,就要直接从这嘴中挖出答案似的。

还好,雷魂的沉默没有持续太久。

“我很早就开始寻找上古传说中的神迹。这个地方,蛟龙岛便是万神之战的遗迹。当时卷入战争的除了各派神祗,还包括世界上所有的生命。象妖精、恶魔、鬼怪和龙。”“鬼怪也是生命?”李均发现了一个漏洞,毫不客气地指了出来。

“鬼怪是生命。”雷魂缓缓说,“生命与死亡并没有绝对的界线,死亡之后,生命会以你现在无法想象的一种形式继续存在。其实,在本质上我们同树同石头同土没有任何差别,差异在存在形式罢了。”“你刚才说……我们现在在妖精的肚子里?”墨蓉有些战栗地问。

“这棵树有一股强大的灵力,你们都感觉到了。”雷魂解释说,“枯死这么多年仍保有如此强大的灵力,那活着的时侯这棵木的能力一定大得惊人。而且,这棵树是被传说中的禁咒魔法击倒的。”说到这里,雷魂突然显得有些烦躁起来:“快休息,天气好点我们就得赶路。”李均蠕动了一下嘴唇,儒士不但没有完全答复他的问题,而且这一番话又引出了许多其他的问题。但他将到嘴的问题又咽了下去,这个儒士,如果他不愿回答了,再问也没有什么用处。

树洞外的光线明显暗了,雨也一直下个不停。李均第一个负责守夜,他也想借此机会把自己混乱的思绪整理一下。

成为佣兵已经七八年,跟随肖林他们学到了不少东西,作为一个普通的佣兵将就着也就够了。但当李均在林州点燃起自己的野心之火后,就觉得自己所学得还是太少。作为乱世之中的武者,自己的本领根本上不了台面,遇到强敌,象今天的那个巨汉,根本没有任何机会。而且,要想在战争中取胜,仅有武勇是远远不够的,战场上一个优秀将领的作用要远远大过几百几千个勇士,上次败仗中,陈国十万大军再加三万佣兵攻入洪国,仍败给了仅三万人的敌军,差距就在双方主将上,这一点肖林不知提过多少遍。乱世出英雄,但也要那个人有本事活到最后,否则的话不过是荒野中多了一具枯骨罢了。只有求得名师的指点,才能让自己在这两个方面取得质的飞跃,才能实现自己在林州城中开始的梦想……陆元帅,正是如此的一位名师。

思绪落在了名动天下的苏国将军陆翔身上,李均心中不由得涌出无限渴慕。这位苏国将领与他的“无敌军”,十余年前便已威震神洲了。当年苏国周围六国联军进袭,苏国仅余三五座城池,国王李构吓得乘海船逃往大洋。但陆翔仅凭六千人便大破联军十五万之众,亲手取下了有岚国之星称号的岚国第一勇将的首绩,此后各国军队闻陆翔之名丧胆,为他的军队取了“无敌军”的勇名。这些英雄事迹正是李均这个年龄的人最为向往的。当初答应雷魂,一定程度上也是因为雷魂的许诺牢牢抓住了李均的心。

“你。”想到雷魂,雷魂的声音便在他耳中响起。

“怎么了?”李均估计时间,自己虽然思索了很久,但也还没有到雷魂守夜的时侯。

火光中雷魂的目光炯炯,已经没有开始那虚弱的样子。李均忽然发现,这位迷一样的儒士正视着自己的时侯,身上散发出不怒自威的慑力,似乎是天生他就有一种优越感。他的出身,定然不是普通百姓子弟,普通百姓子弟身上,不会有这种熏陶出来的优越感。对于这种优越感,李均向来极为痛恨,但在雷魂身上,却让他觉得非常自然。

“是不是觉得那个巨汉很可怕?”雷魂提到这个问题让李均心中一紧,那巨汉的力量几乎不是平常人能做到的,自己在生死存亡中用尽潜力,才活到了现在。

“现在的你,正面交手根本不是神洲一流武者的对手。”看出李均默认了,雷魂又继续说,“不,甚至连二三流的武者你都不是对手,你很有天份,所以在那种情况下仍旧活着下来。”“哪种情况下?”李均有些不快地问。

“最后一个敌人从树上向你扑来,如果是没有天份的人决对无法扭开身体,但你做到了,因此他那致命一击只给你造成一点轻伤。但是,现在的你,还不能发挥自己真正的力量。”“自己真正的力量?”李均茫然地在心中自语,雷魂的解释逐步揭开了他心中的迷团。

“对,般若之力,也就是灵力。”雷魂提到这个词后,神色又显得急躁起来,“没必要同人解释那么多,我教你一种呼吸调息的方法,这样也可以为陆元帅省些麻烦。”自尊心不容许李均接受这样的方法,但好奇心却又让他无法拒绝,最终,好奇心战胜了自尊心。李均鼓起勇气说道:“你说吧。”对于李均如此爽快地接受自己并不客气的给予,雷魂似乎也觉得有些奇怪,但眼光中却掠过一抹赞赏的神色。一个人知耻而后勇,才是进步成功的关键,这个少年倒是个聪明人。

一开始的时侯,李均几乎无法适应这忽长忽短似乎没有规律的呼吸方法,不过片刻之后,他就觉得精神开始放松,睡神的使者用她看不见的手,将李均的眼皮拢起。虽然李均努力提醒自己还要守夜,但身体就是不听他的使唤,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当无人注意雷魂的时侯,雷魂脸上的冷漠表情开始松驰下来,光与险在他的脸上柔和的交错,令他看起来饱经沧桑。

李均醒来的时侯,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了。头一天的疲劳已经一控而空,背上的伤也不觉疼痛。让李均吃惊的是,自己的呼吸竟自然而然地依照雷魂教的方式进行。

“雨停了,该出发了。”墨蓉快乐地钻出了树洞,绕着棵树转了两圈。

李均也活动了活动胳膊,林中的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香味,这让他忍不住也想活动一下筋骨。

“叭”一声弦响,让李均立刻找到了活动身手的机会。他向冲猛地冲了过去,将墨蓉扑倒在地上。

墨蓉被他压在身下,心中象小鹿般狂跳不止,偏偏李均的右手还撑得不是地方,按在她胸口之上,此时她无法冷静判断李均究竟是为了什么将她扑倒,女性的本能让她以为李均不怀好意,于是,条件反射地,她一膝盖顶向李均。

伏在墨蓉身上的李均正昂起头来搜寻开始弓弦响处,却没有料到几乎致命的打击来自身下。他发出象猫叫般奇怪地悲鸣,以风一般地速度从墨蓉身上跳起,抱着小腹开始狂跳。

屠龙子云怔了一怔,忍不住开怀笑了起来,用手指着刚才墨蓉边上的树干,说:“冤枉啊……李均……”李均呜呜咆哮着,但巨痛让他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偏偏此时第二枝箭也来凑趣,以裂云之势飞了过来,李均仆倒在地上,那箭钉入树干中,没入一半。

雷魂开始凝聚灵力,默祷着奇怪的咒语。屠龙子云举起盾护住他的身体,墨蓉也意识到自己的误会,再三向李均说对不起。

李均贫怒地吼道:“让你射死就好了!”眼睛却四处搜索,他也知道刚才扑倒墨蓉确实不雅,因此将惨遭痛击的仇恨全转移到射箭的人身上。这人一箭可以入木六寸,臂力着实惊人。

四周除了风摇树叶的声音,什么也听不见,开始弓弦响处,也看不到什么。李均也摘下自己的弓,向着那个方向试探着射出一箭,随即从位置上离开,第二枝箭已经搭上了弦。

果然不出他所料,在他移动的同时,一枝箭飞向他开始呆的地方,箭势是如此凌厉,足以穿透最厚的锁甲。李均毫不客气地向对手发箭的地方射出第二枝箭,又迅速移开了位置。

雷魂的咒语已经完毕,他伸手向对手大致的方向指去,一团黄色的光辉从那儿的地下升起,土系法力将那一块地方的引力增大了数倍,隐身于其间的敌人觉得自己的动作忽然变得迟缓起来,举手投足都异常吃力。

“儒士最善长的却是道教的法术。”李均心中升起一个新的疑窦,这疑窦又让他想起被雷魂儒士长袍掩着的胸口,那奇怪的释教道教纹理。他把疑惑压在心底,利用这个机会向前猛地几个翻滚,逐渐逼近被土系魔法半束缚住的对手。

令他有些惊奇的是,对手似乎只有一个人,李均在接近黄光的过程中并没有遭受其他人的攻击。

“我投降!”更让李均惊奇的是,那个被半束缚住的对手忽然大叫起来,而且丝毫没有以投降为耻的感情色彩在其中。出于谨慎,李均用箭瞄准发出话声之处,一面侧脸向雷魂与屠龙子云挤了下眉眼。

屠龙子云领会了他的意思,大声道:“站出来,投降的话就站出来,扔掉你的武器!”“你们保证不杀我,我才扔掉武器。”对方似乎还想讨价还价,屠龙子云再次道:“投降的话你有活下去的可能,否则就是死路一条!”“真是赔本的买卖。”那个人嘀咕着但终于举着手站了起来,从他古铜色的皮肤与不太高的身材来看,他应该是生活在海边的夷人,约么三十岁左右的样子。

“难怪弓箭这么厉害,夷人,弓加人就是一个夷字嘛。”李均心中暗想,但小腹仍然隐隐传来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冲过去踢了这个夷人一脚,夷人踢了个跟头,发现束缚他的黄光已经没有了,但在李均的弓箭下,他也无计可施,只能大叫道:“优待俘虏,优待俘虏,说了我能活下去的……”“不杀你,可不等于不能打你。”李均又在夷人的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脚。但他心中此时没有杀意,回头看着雷魂,看他如何处理。

雷魂若有所思地盯着夷人射进树干的箭想了一会儿,问道:“你就一个人?”

夷人脸上挤出黯然的神色:“他们都死了,就只有我一个人还活着。”墨蓉撇了撇嘴道:“不要是都被你杀了吧?”

夷人颇有些心虚地说:“不,不,才没有。要想活下去没有同伴可不行,在结局明朗之前杀自己的同伴,这种赔本的买卖我可不做。”他自然不会说出,同伴们陷入苦战时自己首先逃命之事。

“你的弓箭不错。”屠龙子云称赞了一句,夷人脸上现出骄傲的神色,昂然道:“那当然,我们夷人在海上生活,水上作战弓箭为先,我姜堂更是一等一的神射手,否则也不敢来参加这亡命之赌了。”“姜堂,你还糖浆呢。”李均又踢了他一脚,姜堂爬起来,脸上的神色变成了谄媚:“当然,你们四位比我要厉害得多,我输得心服口服。我的粮食已经没了,杀了我对你们没有什么好处,还是放了我吧。”“不,好处大着呢。”屠龙子云与李均对视了一眼,两人少年之心未泯,决意将这个夷人逗上一逗,李均上下打量着他说:“看你还蛮肥的,我们四个人节约点吃还可以吃个五六天的……”听到这个少年肆无忌惮地说要吃自己,姜堂脑门上的冷汗开始冒出来,颤声道:“别别,我年纪大,皮肉都老了,不好吃,一点都不好吃……”“你错了,”屠龙子云一面流着口水一面说,“皮肉老一些,咬起来才有味,吃下去也经得起锇,嘿嘿,我们还没有吃早餐。”姜堂扑通又跪下,哭泣着求饶起来,还是墨蓉不忍,说道:“骗你的呢,还真吃人啊,恶心死了。”姜堂听到屠龙子云与李均放肆的笑声,才确信自己果然被骗了,长长出了口气,眼中挤出的泪水也一下子就收了起来,李均不由暗自佩服这个夷人变化之快。据说夷人年轻之时都擅于经商航海,这样的性格对于身为商人的夷人而言乃是必需的吧。

到底该如何处置这个夷人俘虏,众人的眼光都聚集在雷魂的脸上。

背着所有人的“辎重”,姜堂战战惊惊地走在了最前头。

“你确信不会有危险吗?”这是他第十次问身旁的雷魂了,原本想偷袭雷魂这个小组的他,现在成为这个小组的编外人员。在雷魂的强迫下,他只得同雷魂一起在前头带路。

“整座森林,布成了一座天然的阵势,因此,所有进入森林的人会不期然走到一起。”雷魂看到他那惶惶不安的架式,不得不解释,“只要按我指示的走,我们就可以与那些人错开。”“等他们拼得差不多了,我们再去抢他们的粮食……这个主意真聪明,是笔划算的买卖。”姜堂想当然地说,但很快担忧又回到他心头:“可是,参加这次赌赛的法师有很多啊,也许不只你一个人认识这阵势。”“哼,这种失传了千年的古阵,如果每个法师都认识,那么每个法师就都是神了。”雷魂闷哼着刺了姜堂一句,再也不肯作声了,姜堂只得一面胡思乱想一面按他的指示开路。

“有件事很奇怪,这林子里没有一只鸟兽。”墨蓉带着寒意说。

“那有什么奇怪,海边上也没有一条鱼在呢。”姜堂插嘴道,“正是因为这附近什么可以当食物的也没有,所以才会成为赌赛的场地。”绕来绕去,一直是上山的样子,果然如雷魂所说,并没有再遇上敌人,但李均本能地感觉到可怕的危险在等待着他们,而且这危险要大过此前他们遇到的任何局面。

雷魂紧闭着唇,墨蓉脸色似乎也因为什么而有些异样,只有屠龙子云似乎越来越兴奋。李均确信这三人还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这事情正是他们此行的目的,现在他已经肯定,雷魂前来决不是为了海平城的赌金。

走在最前的姜堂忽然欢呼了一声,道:“好买卖啊,果然出了这该死的林子了。”李均抢上前去,但他发现雷魂、墨蓉与屠龙子云仿佛怕在这森林里再多呆一会儿似的,比他跑得还快。

众人冲出林子,在眼前的景象前呆住了。

一座高大的牌坊,四根合抱粗的大石柱支撑着牌坊巨大的重量,石柱上雕着蜿蜒盘绕昂然欲飞的龙纹。向上飞起的边角上雕着精美的花纹,因为比较高,所以看得不是很清楚。最上面是一颗着拳头大小的龙珠,石柱上的龙都目光炯炯地盯着这颗龙珠,似乎就要破柱而出将之夺取。整个牌坊横在一条向小山顶上延伸的石阶上,石阶延伸了几级就消失在云雾中。逼人的气势从牌坊上发出,这鬼斧神工的作品,绝非李均曾看到过的各类牌坊所能比拟。

“真伟大!”墨蓉翘首发出由衷的惊叹。

雷魂也在心里发出默叹,这座牌坊,站在这里,仿佛有了自己的灵气,仿佛已经活过来了一样。但他很清楚,让大伙儿更加惊诧的地方还在后面。

“等一下吧。”雷魂制住众人向前走的冲动,开始默祷,在他周围,逐渐散发出金色的光芒,光芒范围越来越大,到了一定范围便止住了。

雷魂喘了口气,疲惫地道:“不要走出金芒之外。”虽然无法认出这是个什么法术,但众人知道这个法术绝非一个儒士能施展出来。雷魂已经多次让大家吃惊,但这一次他又令众人重新考虑他的实力了。

在金芒的护佑下众人踏过牌坊,在过牌坊之时,一股强大的压力向金芒压了下来。众人都可以感觉到呼吸时有一窒的感觉,但金光只是被压得略一缩,便又弹回去。

踏上一级级的石阶,众人投入云雾中,暗绿色的云雾与金光相遇,发出滋滋的侵蚀声。众人连脚下的路都看不清楚。姜堂特意弯下腰去年脚下,结果是让他几乎直不起腰来。

“不要看下面。”李均差点踢了他一脚,本来金芒的范围就小,众人在这狭长的石阶上,几乎都挤在一块儿,任何一个人停下后面的人就无法前进了。

“下面……下面……”“再不走就把你扔地毒雾里。”屠龙子云发出了威胁,姜堂这才颤抖着向前挪动。

暗绿色的云雾对金光的侵蚀越来越强烈,云雾不断变幻,象火焰般地跳动着。金光被一点点侵蚀掉,逼得众人不得不越来越靠在一起。

“赔本了……赔本了……血本无归……”一面嘀咕着,姜堂一面壮着胆前行,终于眼前的绿云变得淡薄起来,姜堂发出了欢呼,雷魂也长出了口气,金色的光芒消失了。众人终于穿过这凌架在万丈深渊之上的天桥,同时他的释教金光大法也禁受住了绿云毒火的考验。别人只是觉得光与云发出滋滋的声音,他却可以感觉到那强大的蚀力一寸寸在攻击自己的灵力。

“休息会儿吧。”偷偷打量着他神色的墨蓉提议,为了掩示自己的真意她还长叹了声,“呼,我累了。”精疲力尽的雷魂坐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抹去额头的汗水。闭目调息了片刻,他又从怀里摸索出一颗红色的药丸,含入嘴中。

药丸遇津即化,一会儿之后,雷魂觉得灵力恢复了不少,于是,他第二次施放了金光。

众人开始跟随他前进,眼前是一个巨大的洞门。姜堂老早就想进去看看,但又担心没有金光保护会遇上危险,现在进了洞中不由得东张西望起来。

洞壁在金光的照耀下反射着绚灿的光辉,众人走进去后才发现,洞壁完全是纯净的天然水晶。只有脚下的地板是经过精心雕琢的白色大理石,上头还刻着细致的纹理。

墨蓉忽然冲在最前道:“小心,这地板上刻着树越的标记。”姜堂立刻停下脚步,墨蓉仔细观察着大理石板,片刻之后她道:“跟着我走,小心不要踩到其他的石板上。”这样小心冀冀穿过洞厅,众人看到一条下向的通路,墨蓉咦了声,在通路前停下,伸手临空抚摸着什么。姜堂大着胆子向前迈了一步,结果一头撞在一面无形的墙上。原来一扇透明的门拦住了去路。

墨蓉一面啧啧称赞,一面在门上摸索着。片刻之后,她口中念念有辞地计算起方位来。

“离、坎、巽、兑。”她依着自己嘴里念的字,在门的右边、左边、左下、右下各按了一下,“咯吱”的声音从头顶响起,这扇透明的水晶门被提了起来。

“哗哗”的流水声从洞深处传出,这是一个巨大无比的钟乳融洞。雷魂施放的金光也无法将之完全照亮,众人只能看见中央弯曲的石径,两侧是清莹的地下河水。

“真漂亮。”对着自然鬼斧神工的杰作,墨蓉不由感叹起来,而姜堂脑子里则转起了如何能利用这个大钟乳融洞做买卖的念头。但李均与雷魂却感受到那股一直存在的压力更为强大了。

“动作快一点,没时间感叹了。”屠龙子云显得异堂兴奋,他感觉自己身上的血被一种莫名的力量召唤,在不断的沸腾。他第一个大步向前,雷魂与墨蓉紧跟其后,姜堂则悄悄将自己夹在中间位置上。

“前面有危险或者后面有危险,都不能危害到我。”姜堂有点得意地想,还向身后的李均挤了挤眼。

无形的压迫力让李均打了个哆嗦。他握紧了自己的短剑,警惕地四望着。但他什么也看不见,他只得也加快步伐。

众人几乎是小跑着前进,渐渐地发光的洞口也变小不见了,众人仿佛走在一片漆黑中,向上看不到天,向下看不见地,四周也看不到边际。无边无际的感觉,让对此行目的不明确的姜堂又开始嘀咕起来。

“我们这是在哪?”他问李均,“什么也看不到,这笔买卖可难做啊。”“我知道的不比你多。”李均已经习惯于姜堂以买卖来比喻自己的处境,“快走吧,否则你走到最后面算了。”姜堂立刻加快了步子,嘿嘿笑着说:“我才不怕走在后面呢,只不过为了保护你,我才挡在你前面的。”终于前方隐隐露出光亮,姜堂欢呼一声,但很快被雷魂严厉的目光制止。屠龙子云竖起自己的盾,当先冲向那团光。

光是从另一个洞里发出来的。

李均最后进入这个狭窄的上升甬道,当他身前的姜堂从甬道向亮如白昼的外面探出头来时,发出了李均从来没听到过的怪叫声。

“怎么啦?你看到鬼了?”

李均踹了他一脚,他感觉到那股一直压迫着他心灵的强大力量就来自于甬道外面,但此时他已经知道无法回头了,所以调侃了姜堂一句,但同时,他听见雷魂开始大声祈祷。

拼命将想缩回来的姜堂推了出去,李均也出了甬道,这才知道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光芒照亮了外面。

这是一个足足超过两百丈的大厅,大厅中央堆满了闪闪发光的珍宝,有传说中才存在的夜明珠、高七尺有余的红珊瑚、洁白如雪的白翡翠、闪耀着七色奇光的大钻石以及大批李均叫不出名字的东西。

但这些不足以吸引李均的眼光,他的眼光集中在珠宝中间的一张白玉床上,床上盘卧着一条红色的龙!

九天狂雷般的怒吼将整个大厅震得发抖,李均几乎不能相信白玉床上的龙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看起来这龙并没有传说中龙那样巨大,但这已经够了,谁愿意面对一条活生生的龙呢?

“是谁?是谁?是谁打扰我养伤?”龙的咆哮结束后,忽然口吐人言。对此李均倒不奇怪,传说中龙能够变化人形,那么会说人的语言,也就不足为奇了。

“交出谪仙杖,饶你不死。”雷魂的声音象钢针一样刺入李均的耳朵,姜堂膝盖都软了,跪倒在地上颤声道:“龙……龙神,不关我的事,这笔买卖……这笔买卖是他们的……饶我啊……”夷人是海上民族,天生对于大海之王的龙有着畏惧,夷人信奉的神灵水神共龙,也常常化身为龙在海中吸水嬉戏。因此,姜堂当发现对手是条龙时,立刻失去了一切勇气。

红龙绿玉般地眸子根本没有瞄他一眼,目光全集中在雷魂清瘦而苍白的脸上,它注意到雷魂周围发出的金色光芒,也颇有些惊讶了。

“谪仙杖在那里。”红龙颌首向财宝堆中示意,雷魂眼角余光瞄到一大堆财宝中露出的一根法杖。但他没有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到法杖上。

“龙先生,那么我们越人之宝,公输锤也在您这儿啦?”墨蓉鼓足勇气问。虽然她早做好了面对危险的准备,但对于一条龙,只要是人,都会恐惧的。

“在。”红龙又开始咆哮,“贪婪的人,过来,为你们打扰我付出代价吧。”“是吗?”屠龙子云兴奋得血液象是要沸腾,他将自己盾上的纹章向红龙展示,“仔细看看吧,谁会付出代价。”“屠龙氏!”红龙的咆啸变成了狂啸,它竖起前身,脖子下的鳞片全部竖了起来。屠龙子云知道那就是传说中的逆鳞,是龙类最致命之处。

身上没有流着屠龙氏之血的雷魂等人的感受却与屠龙子云大相径庭,当龙竖起逆鳞之时,实际上已经是向它的对手示威,发出强大的精神系魔法“龙之怒”,胆量小的人在这种魔法的威迫下,甚至会发狂而死。

雷魂大声念着咒语,金光将部分龙怒阻碍住,但攻入金光中的法力仍使得四人的心狂跳起来,姜堂几乎瘫在地上,无法再动弹了。

“怎么……怎么办?”墨蓉颤抖着问。

“杀了它。”“原来……是来杀龙的……”李均苦笑着掩饰自己的惧意,“好吧,就与龙……打上一架吧。”嘴里虽然如此说,对于如何与龙打上一架,李均却毫无把握。屠龙子云身上的屠龙氏之血和他已经有数十代人未实践过的屠龙技巧,只怕也不足以对付这条红龙。真是伤脑筋的一战啊。

第四章无敌名将

“很好,很好!”龙的咆哮声将大厅震得嗡嗡作响,龙怒的威力形成强大的精神气流,充斥着整个空气,压力象永恒的黑暗,将所有人都吞噬进去。

屠龙子云是受龙怒影响最少的人。即使在雷魂的金光之外,屠龙氏的血脉也足以使他对龙怒免疫。他几乎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血在沸腾,自己的身体不受自己控制。

屠龙氏等一条真龙,等了多少代人呢?

屠龙子云没有时间细想这些,红龙的利爪高高举起。这不是一只巨龙,但同人相比,它也大得足以将人一口吞下。屠龙子云迎着龙爪扑向巨大的白玉床。

红龙的爪间掀起了风暴。狂暴的气流在它爪间形成团,聚成一个呼啸的旋风。同时,红龙的身躯腾空飞起,与西广俄洲的龙不同,中平神洲之龙没有翅膀,但它们仍可以凭借强大的灵力御空飞行。

风暴活了般从红龙爪间卷向众人。屠龙子云用盾护住身己的身躯,但仍被风暴卷了起来。雷魂连忙上前,将屠龙子云容入金光之中。风暴对这无形的屏障没有作用,只能徒劳地绕着金光打转,逐渐变成一股小气流,然后消失。只有满地被卷散的珠宝,证明开始这里发生的事情。

红龙深吸了口气,对这些正迅速接近自己的人喷出烈焰。火焰之强,似乎可以融金化铁,雷魂伸出手一指,念了声“疾!”一团蓝色的光在众人面面扩散,形成一道水幕,将火焰挡开。

屠龙子云绕开水与火激荡的正前方,飞快地冲向红龙。雷魂聚精会神在与红龙比试着灵力,李均踢了一脚在瑟瑟发抖的姜堂,命令道:“射龙的眼睛!”姜堂颤抖着手抓住弓,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搭上箭。李均急得直跺脚。红龙发现屠龙子云已经接近了自己,停止了喷出火焰,一爪拍击在屠龙子云的盾上,巨大的力量使得屠龙子云在地上翻了个跟头。

失去火焰压力的雷魂厉声向李均喝道:“去帮他!”然后开始大声念着咒语,给屠龙子云加上各种魔法防御。

李均鼓足勇气冲出了金芒构成的圈子,当他坦露在龙怒的威力之下时,无边的恐惧从四面八方涌向他的内心。他几乎无法动弹,是挣扎着退回到雷魂的魔法圈子里。

雷魂咬破自己食指,在李均额头一点,留下了一个血印。李均为自己开始的胆怯而羞愧,又重新鼓起勇气冲向红龙。这一次他觉得恐惧的压力要减轻了些,他几乎是用较之常日慢上一倍的速度,缓缓挪向那红龙。

屠龙子云根本无法接近红龙。不等他来到龙的身下,就会被红龙的爪子击翻,虽然他凭借伏龙盾可以保护自己,但无法给龙造成任何伤害。

红龙看到李均的到来,吸了口气喷出一道火焰。李均敏捷地跳开,但第二次第三次火焰喷发接踵而来,李均凭借着矫捷的身法在火束中躲避,虽然也焦头烂额,但总算接近了红龙。

红龙对于李均的接近根本不以为意,这群人类垃圾中,只有屠龙氏的后代可以对它构成威胁,法师的法术他几乎全部免疫,弓箭手是个夷人,对于海中之王者龙根本就畏惧万分,另一个越人少女连法师的魔法圈子都不能走来。当李均来到它身下时,他不再使用火焰,另一只前爪开始拨弄起李均来,仿佛是猫在玩老鼠。

李均没有伏龙盾可以阻挡龙爪,他甚至不敢用短剑来格,只能在龙爪的扑击下狼狈地翻滚。看到前来救援的他反而陷入危机之中,屠龙子云却无法靠近救援。

雷魂能做的只有为李均加上魔法防御,墨蓉忍不住接自己的小斧飞掷出去,砍在红龙的前爪上,但红龙却毫发未伤,反而啮牙露出了一个龙类的“笑”。

“人类垃圾们,屠龙氏的血千年之后不过如此了。现在,我玩够了,要彻底了断你们了。”龙吼叫着,开始向屠龙子云与李均增加压力。这样一来,二人更是险象环生。

“快射!快射!”墨蓉猛踢瘫在地上的姜堂,声音几乎哭了出来。但姜堂唯一能动的,就只有他的嘴巴:“不,不,这笔买卖……不划算……”心急如焚的雷魂脸上也不禁失去了冷漠,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灵力在迅速消耗,如果不能尽快将龙解决,后果将是毁灭性的。他猛然生出灵机,目光凝聚在姜堂的眼中,大叫道:“看着我!”开始念念有辞。

墨蓉看着姜堂眼光变得痴呆起来,片刻之后他梦游般站起,弯弓搭箭,向着红龙的眼睛射出一箭。

红龙急忙收回准备攻击的前爪拨开这一箭,这就给了屠龙子云靠近的机会。红龙另一爪又向屠龙子云拨了过来,将屠龙子云打退回去。

但红龙立刻发现,自己有了一个大麻烦。李均借这一缓的机会,纵身抓住龙爪,借这一翻之力,竟然爬上了它的身体。龙的愤怒被推上了顶点,卑劣的人类竟敢爬上自己的身体!它咆哮着一扭身,前爪抓住了李均。

李均看到龙的锐齿离自己越来越近,看来红龙是想一口将他咬死。但李均这时侯反而麻木了,他不觉恐惧,全力将短剑掷向龙眼。

龙没有料到这个人类还能反扑,用力闭上了眼,但仍觉得左眼传来巨大的疼痛,一时间难以再睁开。它爪一紧,爪尖刺破了李均的衣甲,鲜血泉水般喷了出来。

正在此时,姜堂的第二枝箭射了过来,独目的红龙没有判断准确,这一枝箭正射入它的右眼,剧痛使得它爪子一松,将李均从空中抛开,两只爪本能地护自眼睛。屠龙子云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他不敢放过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人和刀合而为一,幻作一片白芒,直冲入龙的颈下,刀在空中划出的弧仿佛能切断时间,随着他的这一刀,龙发出了惊天动地的狂吼。前爪放弃了护眼,击中了还在空中的屠龙子云。但屠龙子云对此早有准备,伏龙盾为他挡住了要害,只不过被大力打飞了出去。

红龙也从空中跌落下来,狂暴的声浪几乎要将众人耳膜击破,它虽然看不清,但凭感觉向众人所在地全力喷出火焰,火中甚至还夹着它的血!

雷魂倾尽所能施放水幕遮住了火,但火焰仍穿透了他的魔法水幕。他只能尽力避开,终究慢了一些,儒袍被火焰烧着。墨蓉象炮弹一样飞出将被催眠了的姜堂撞倒,等她爬起来时,看到雷魂一面在地上滚着,一面撕下了自己的儒衫。这一瞬间,墨蓉也不知是自己眼花了,还是看清了,雷魂胸前那两个奇怪印迹正放着淡淡的光芒。

龙的狂暴似乎还没有结束,它又挣扎着腾空,但就在飞起的一瞬,重伤在地的李均跃了起来,抱住它的脖子,使用了他最后的武器,牙齿。

龙发出“呼呼”的奇怪声音,拼命甩头想将挂在自己要害处的人甩开,但李均死死咬住了它被屠龙子云割开的血管,龙血同瀑布一样喷注,有不少甚至涌入了李均喉咙。李均知道这是生死存亡的一刻,既然自己难逃一死,那么就要尽力为同伴创造求生之机,这是佣兵的一条行规。

疲惫之至的李均并没有注意到,龙的甩动越来越无力,龙的血里夹着一个明珠大小的东西一起进入他的体内。他唯一的意识,便是此时绝不能松口,定要咬,咬,咬。

众人看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龙终于无声无息地倒了下来,李均仍旧死死咬住龙的脖子,人早已晕死过去。

随着龙的倒下,大地开始轻轻颤抖。雷魂脸色又变了,他大声召呼着众人道:“快一点过来!”墨蓉跑得几乎比他还快,在财宝堆里翻出一件黑黝黝不起眼的铁锤欢呼起来,雷魂也拿到了谪仙杖,已经清醒了的姜堂牙齿在不住的打架,但这一点也没影响他一面大叫:“发了,发了,好买卖。”一面将地上的珠宝大把塞向怀里。

大地的震动越来越急,隆隆的地鸣声已清晰了。屠龙子云没有在财宝堆中寻找,他来到了龙的尸体处,用力扯动李均,但李均毫无知觉。

“快过来,到我这边来!”雷魂大叫着召集众人。大厅上的石块雨点般地向下落,很快这里的一切都会塌陷。屠龙子云没有办法,只得用屠龙刀将龙头颈斩断。在屠龙刀下,原来刀枪不入的龙皮也变得容易切割起来。

于是,屠龙子均拖着晕死的李均,而李均又咬着龙头颈,好不容易来到雷魂身边。雷魂举起谪仙杖,他可以感觉到温润的玉杖底下魔法灵力象海浪一样汹涌,而且并没有排斥他。他聚集起身体中残存的灵力,开始念起祷文。

一块巨大的岩石从顶上掉了下来,将洞厅中的一切都压在下面。

“我……我是在哪?”

李均睁开双眼,听到的是海水哗哗的声音。他觉得阳光非常刺眼,于是眯住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

“龙!龙!龙在哪?”他差点跃了起来,但一只手按住了他。屠龙子云、墨蓉、雷魂,还有姜堂的脸出现在他视线里。雷魂还是那么冷淡而无表情,看他睁开眼后哼了起,便将头扭向一边,其他三人脸上则是喜悦无比。

“哈哈,和龙做买卖还大获全胜!”姜堂一面笑着一面说,“看看,全都毫发无伤!”他的话却是言过其实。众人,包括一直未近龙身的他们,都或多或少受了伤。屠龙子云爽朗一笑:“龙嘛,被你吃掉了。”墨蓉则指着一旁的龙头说:“看,你带回来了什么?”

李均看着仍旧狰狞可怕的龙头,疲倦地摇了摇头。

雷魂终于说话了,这一次他的声音里竟然也带有温和之意:“现在,等你养好伤,我便推荐你去见陆无敌。”“陆无敌……”带着梦想,李均又陷入长时间的晕迷之中。在睡梦中,他梦见冰河铁马,梦见烽火硝烟,梦见自己骑在一匹白马之上,在一片广阔的战场之中奔驰不止。

此后他才知道,红龙一死,蛟龙岛便开始陆沉。李均用谪仙杖上的五行遁术将众人传出龙厅后,众人用最快速度做成一个木排,现在便是在木排之上。

对于李均来说,这是他一生中最有意义的一次冒险,这不但使他认识了这些日后对他极为有用的伙伴,也大大增强了他在乱世之中生存下去的本钱。伴随着龙血被他吞入肚的,是那只红龙修练成的龙珠,雷魂传他的呼吸术,则是最上乘的一种调息方法,能靠让他尽可能大地利用龙珠中蕴含的灵力,化为自己的战力。自然,这绝非一朝一夕便可见其效的事,任何成就,都是日积月累之结果。

已经被众神摊开来、写下了李均名字的未来,将是什么样的呢?

二、

天色已经渐晚。

月亮替代太阳照耀着大地。风轻轻地吹,秋虫发出生命中最优美的低吟。晚归的鸟有些不安地扑散着翅膀,发出咕咕的低柔的声音。

李均站在荒山顶上,一切都很平和,但他却能从轻柔的晚风中嗅到危险的味道。空气干干的,带有血的腥味。李均借着月光,向山下望去。

一切似乎很平和。但李均能听到别人听不到的一些东西。龙岛之战过去后,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现自己的力量、灵敏、五觉都日益进步。他把这归功于雷魂传授给他的呼吸术。归功于雷魂这个神奇的儒士。想到他李均又想到了一起的几个同伴,屠龙子云在最危机时刻救了自己,墨蓉将他咬着不放的龙头造成一顶奇特的头盔,雷魂为这头盔施了某种特殊的咒文。据墨蓉说,并非所有东西都可以用公输锤改造,更别说由强大的法师施以持久的咒语了。墨蓉还对自己的短剑进行加工。即便是后来加入的姜堂,在习惯了之后,一天没听到他的“买卖”口头禅,反而觉得有些不舒服。

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容易成为别人的朋友。李均莞尔一笑,此时他不用担心自己的感情会外露。但他很快将笑意收敛起来,伏在地上倾听大地传来的声音。

“来了!”他想。又站了起来,紧张地望着东方。

一柱香的时间之后,东方地平线上开始出现一条黑线。李均的目力可以看到这快速移动过来的黑线是大队的骑兵,大地在万马的奔腾之势下也发出痛苦的呻吟震撼,月光下戎人弯刀反射出夺目的寒意,呐喊声与马的嘶鸣将原野中的平静逐入黑夜,在李均的视线里,看到的全是火一般的气势,火一般的军队!

戎人骑兵队象高山瀑布般一泄千里,李均甚至以为,如果是一座山阻挡他们的话,山也会被这雷霆万钧的攻击打得粉碎。以他佣兵的经验,当遇到这样的对手时,除非有同等气势的骑兵队逆袭,否则便只有溃败一途。他的心中又是渴望,又是担心。渴望是想看到这庞大的戎人骑兵队的对手,苏国兵马副元帅陆无敌展示他那绝妙的战术,将看起来不可战胜的敌人置于死地。担心的是,这样的气势下,兵力较少的陆翔陆无敌,是不是真的有办法逆转局面。

骑兵对步兵,自然是骑兵占优势。兵法专家们曾经推算出这样一个结论,铁甲骑兵、轻骑兵、铁甲步兵、轻步兵、士卒的战斗力比,大致是一比二比三比六比十。按这个公式,对付这支约万人的戎人轻骑兵队,至少需要一万五千铁甲步兵。但李均已经知道,陆元帅此次出征,部下不过铁甲步兵二千人,轻步兵三千人,士卒四千人。这样的实力对比,未免太勉强了。

果然,迎击的士卒还未接触便溃散了。李均扪心自问换了自己恐怕也会逃走。让他略感意外的是,苏国的士卒逃走的速度极为惊人,让人不禁怀疑这些人是不是专门练过逃跑。事后李均才知道自己的怀疑是正确的,这些士卒是陆翔专门挑出来再加以训练的结果。他们的特长就是逃命而已。陆无敌甚至说,他们逃得越快,所立之功劳也就越大。

士卒们慌乱的溃散让袭击过来的戎人骑兵兴奋异常。此次他们攻入苏国境内掳掠,一直收获不多,所以才会深入到这个地方。前面是苏国极富饶的柳河平原,包括苏国都城柳京在内的繁华城市便在眼前,只要击溃了眼前这路敌军,花花世界里就可任他们挑选。于是,戎人的骑兵加快了速度,阵形开始散开。

梦想只持续了片刻。在苏国士卒逃走经过的道路上,仿佛是平空出现了大量的陷阱,大地象张开了嘴巴,无情地吞噬着收不住马的戎人,第一波戎人几乎都落入了陷阱,被陷阱中的尖树桩连人带马刺穿。第二波凭借高超的骑术勒住了马,但身后的第三波不知发生什么事情,冲上来撞成了一团,甚至将一些自己人又挤进了陷阱之中。

“狡猾的苏国蛮子!”戎人大声地咒骂起来。胜利冲晕了他们的头脑,使他们没有看到逃走的苏国士卒是按固定的路线撤走的。

这只是开始。不能再保持冲锋阵形的戎人还在忙于从混乱中挣脱,无数火箭从小山后射了出来,正奇异于在这样没有柴草的平地里火箭会有何作用时,一堆堆的柴草被从空中抛掷过来。

竟然用投石器抛掷柴草!李均无法理解地摇了摇头,对于仍有近万人部队的戎人来说,这点数量的柴草除了造成混乱外几乎不会有什么作用。

火箭点着了柴草,令李均吃惊的是,柴草没有冒出什么火焰,而是冒出了滚滚浓烟。风将烟散入戎人中间,而苏国的士卒们早有准备地用湿布掩住了口鼻。

你可曾想过近万人打喷嚏的场景?在带有烈性辣椒味的浓烟刺激下,戎人几乎无法在马上端坐,也无法敏捷如常地躲避,当苏国军队强弓利箭如雨般射过来时,戎人们唯一能选择的就只有逃了。

只有靠后的千余戎人成功地逃离了烟雾区,当他们在庆幸自己总算没有陷入同伴的狼狈境遇时,迎入他们眼中的,是苏国二千如墙般竖立着的铁甲步兵。

已经毫无斗志的戎人为了生存,不得不向严重以待的敌人发起冲击。在他们冲到铁甲步兵身前的一瞬间,加长长枪如林般竖起,马匹被长枪刺中,奔跑的惯性让马的尸体继续向前,但很快便倒下。虽然有个别戎人冲破枪阵,但也被重甲步兵以多打少杀死。只不过一个冲锋,这千余困兽犹斗的戎人便消失在一片铁甲步兵的海洋中。

李均几乎是用看魔法表演的眼光看着眼前这片刻间的变化。他从来没有想过战争可以以这种方式来打,也从来没有想过辣椒也可以作为一种武器。剩下的结果已经可以预料了,虽然戎人还有相当战斗力,但被分割包围而且失去了骑兵突击之势的情况下,没有逆转的可能。

轻快的马蹄声将他从对这场战斗的思考中解放出来,放眼看去,十来骑苏国军人也登上了这个小山。作为附近最高处,这个小山是最好的观察战场局面的地方了。

李均的眼光一下子就被人群中的中年男子吸引,这个人盔甲在月光上泛着暗黄的光,普通样式的头盔下是一张柔和的脸,眼中闪耀着海一样深的光芒。他留着短须,神色非常平和,仿佛不是处于千军万马的战场而是某个乡下小镇的茶馆中。无需旁人介绍,李均便知道这就是陆翔陆无敌,这个时代里最出色的将领。

跟随着陆翔的将领们都警惕地看着佣兵模样的少年,只有陆翔向李均露出温和,甚至有些羞涩的笑容,还点了点头。李均在与他目光相对的一瞬间也想凝住自己的目光直射他,但陆翔只是温和的看了他一眼就移开目光。“真吾父也!”不知为何,李均心中显出这样一句文绉绉与其性格不合的话语,心底深处涌起立刻拜倒在这个男子马前的冲动,面对龙他只有恐惧而无拜倒之意,但对这个在任何一个乡间茶馆里都可以看到的中年人,李均却无法抵抗他的气质,他强抑住自己的这种冲动,也同陆翔一样将目光移向战场。

戎人似乎也意识到被分割的局面,约两百左右的戎人,在一个骑着红色战马的首领带领下,向这座小山冲了过来。李均听到陆翔低低地说道:“现在才意识到,晚了。”然后回头左右,豪气干云地道:“谁为我去取下那员敌将的头?”

不知为什么,李均大声道:“我去!”便快步冲向那个红马的戎人,听到陆翔在他身后低低咦了声,他觉得异常骄傲,于是加大了自己前冲的步子。

那个戎人骑的是匹相当出色的战马,将自己的同伴甩在身后,只是片刻间就来到了李均面前。李均在戎人马刀落下前一刹那腾身跃起,他对最近自己能力的增长极有信心。但那戎人侧身闪在马腹下,避开他短剑的攻击。

只不过是一个照面,红马已经冲过了李均,冲向山顶。李均心中觉得有些羞愧,仿佛自己未能阻住这戎人而会被陆翔责骂一般。他回过头去,可以看到陆翔身边已经飞快奔出一员战将。

李均大吼道:“着!”手中短剑闪电般掷了出去,那个戎人转身用马刀一拔,李均手指一甩,短剑在空中突然折向,刺进戎人的腰,戎人发出惊讶地惨叫,这才看清楚,在李均短剑后连着一根长长的细锁练。

凭借墨蓉为自己加工后的短剑得手,李均一扯将戎人的尸体拉下马。失去了主人的红马停住脚步,伸舌去舔地上死尸的脸。李均用戎人自己的马刀斩下他的首绩,又牵着马向山上回去。他听到那个冲出的苏国将领发出惊呼,回头再次掷出短剑,短剑刺入最前的一个戎人咽喉,那戎人仰面望天,血如喷泉般洒向空中,紧接着和他的尸体一起落了下来。在这一瞬间,李均收回了短剑。

第三个戎人怪叫着用刀护住自己,同李均保持住一定距离。李均猛然扔下手中的首绩,回头瞠目一声呐喊,那个戎人吓得拨转马头想逃,李均的短剑已经飞入他的背心。其余戎人见一连三骑都被李均飞剑杀死,他们没有注意到短剑后细细的铁练,还以为李均拥有传说中的剑仙之术,吓得纷纷逃散。

陆翔一挥手,他身后的十余骑一齐冲出,加入到战场中追亡逐北的行列里。他自己眼中却没有打了胜仗的兴奋,李均反而从中找到了一丝倦意,微笑着迎接李均回来。

李均牵着马,将戎人的首绩扔在地上,然后跪倒在陆翔面前,大声道:“小人李均,见过副帅,幸不辱使命。”陆翔翻身下了马,上前扶起李均,仍旧是那么温和的目光打量着李均,平稳地道:“不敢,不敢。”在与李均第二次对视后,陆翔叹息了声,又道:“象你这般的年龄,原该在家里父母身边承欢膝下,而不是在战场上立功。”李均一刹那有些失望,但立刻被更强大的温暖感觉所包围。虽然陆翔没有称赞他,但他觉得陆翔的话比任何称赞都要让他感动。

“看,这就是战争。”陆翔拥着李均,指着下面几乎是单方面屠杀的战场。“血流漂杵。无论死者是我们自己的战士,还是敌人,都是人。”李均注意到陆翔要比他高出一个头,他没有想陆翔为何会对自己说这番话,靠着陆翔他觉得有着前所未有的温暖,他道:“战争,不是杀人就是被杀,我已经习惯了。难道神洲世界还会有和平的日子吗?”

陆翔放开他的肩膀,注意地盯了他一会儿,对于这个目光冷竣的少年,他有一种莫名的好感,但少年说的话却让他有些害怕。他再次叹息道:“什么时侯天下没有国家之别,种族之分;什么时侯神洲的文官们不收刮百姓,将领们不贪生怕死,神洲世界的和平就会到来。”李均深思着陆翔的话,只觉得似懂非懂。如果神洲世界和平了,那么他这样的佣兵该做什么,陆翔这样的名将该做什么?不知为何,他放开了对陆翔话的琢磨,开始想这个问题来。他与无敌名将陆翔的初次见面,带给他的震动远远超过他自己的预想。

看着战局已定,陆翔发出停止追击的命令,鸣金之声传遍了整个战场。李均看到大家都在忙着打扫战场和押送俘虏,不知自己该做什么好,直到一个年青的将官来到他身前,笑着对他说:“副帅有请李……兄弟,看你比我还小,叫你李兄弟不要紧吧?”

李均也向他露出笑容,几乎有些妒忌这位年青的将领。他的笑容这么自然,这么温和,象极了陆翔的笑容,一定是经常同陆翔在一起的缘故吧。相比之下,李均觉得自己的笑容就要生硬得多。

“我叫孟远,你就叫我孟大哥吧,哈哈,总算可以当大哥了。”那年轻将领爽快地作着自我介绍,将温暧的手伸给李均,李均迟疑了一下,也伸出了手。

李均一直没有拿出雷魂的介绍信,他以为没有必要了。

三、

西北风象狼群般在耳边狂啸。巴掌大的雪花沸沸扬扬扑扑朔朔地落下,眼前都是白芒芒的一片。

“该死的天气!”孟远拉着战马,嘴中喷出的热气立刻结成冰渣,沙沙地向下落。苏国北方冬天从来没有来得这么早,也没有这样冷。按老人迷信的说法,这是天下有大变的征兆。

雪积得太深,骑马根本无法前行,因此孟远与李均都拉着马跟在陆翔的身后。听到孟远的劳骚,李均打趣地说:“你如何能骂这天气,你该感谢天气才对。若非这样天气,我们怎么会有机会偷袭吴阴?”

孟远有些不服气地道:“其实我以为是否偷袭无所谓,以陆帅之威,无敌军之勇,即便是正面攻城也一定能顺利拿下。”李均摇头道:“就知道正面攻击。副帅说过,兵者,诡道也,副帅还说过,兵不厌诈。用最少损失,去换取最大的胜利,才是为将之道……”陆翔微笑着听这两个年轻人争论,心中比这荒原里的大雪要温暖得多。李均,这个三年前在战场中收下的少年,现在已经成长为一个出色的将领了,必须承认,只有战争,才最锻炼人。他插嘴打断了二人:“那几句话可不是我说的,我是兵书中学来的,你二人不要只顾在战场上逞勇斗狠,闲暇时也就多读些兵书战策。”李均与孟远笑了。从来不肯贪功,甚至每次胜利之后朝庭的恩赏都完全分给普通战士们,同时随时不忘指点年轻的部下,这正是陆翔与其他绝大多数苏国将领的重大区别。

此时的李均已经有陆翔高了,三年前一个头的差距,被少年人强劲的生长所弥补。他唇上留了淡淡的短须,但这使得他更显得乳臭未干。脸形没有什么变化,眼光比当年要温和得多,虽然不时还有野心的光芒在其中跳跃,但大多数时侯,他还是比较平易的。不知不觉中,他也学会了象陆翔一样温和自然的笑。

这次他们三人脱离主力部队,冒雪连夜赶往吴岭北方重镇吴阴城,是为了夺取这个被岚国控制的大城。只要攻下吴阴,无敌军主力就可以长驱直入,收复被岚国占领了二十年之久的半壁江山。

“到了。”陆翔将马拴在树上,指着脚下的城。他喜欢亲自戡查地形,这个地方他来看过两次。

李均放眼望去,高达百尺的城墙依山而建,地势决定了攻城时不可能展开兵力全面攻击,而只能从南面进攻,如此必定会给无敌军造成重大伤亡,这是陆翔所无法容忍的。因此他选择了这次冒险的攻击。

说来惭愧,身为苏国副帅的陆翔,因为战攻已经被国王李构封为武侯,但实际上指挥的兵力却没有苏国百万大军的十分之一,由于权臣的掣肘与国王李构的猜忌,名震神洲的无敌军只有区区两万人。而这一次李构更是听从了臣相吴恕的计划,令陆翔领着这两万军队攻打曾用三十万大军也未攻下的吴阴。

对政治极为迟钝的孟远当然体会不出什么,他甚至以为这是李构对无敌军的信任,这也是无敌军立功的机会。而同时具有野心与才干两种能力的李均却可以从圣旨背后嗅到阴谋之气息。

“这一战,胜了他们会让我们继续进攻,直到无敌军被消耗完为止,败了他们就会以此为借口解除副帅兵权。因此,副帅还是反了吧。”在无敌军中只有李均敢于发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请求,正如李均自己知道的那样,陆翔只给了他冷冷一瞥,然后命他为先锋出征。

李均能够体会到陆翔的无奈,他被神洲世界中传了千万年的“忠”字拘限死了,如果说陆翔有缺点,那这就是缺点。他也可以体会到自己的无奈,明知未来会有什么结果,却不得不跟随着陆翔去迎接这个结果。便是李均他自己,也被陆翔身上弥漫的那种奇特魅力所拘束了。

“我们绕过来了,现在要做的是去砍下伍雉的头。”陆翔的命令将李均从思索中唤醒,每次战前他总要用简短的话语来激发部下的斗志,即使此时手下仅两人也不例外。

三人用白色厚毡裹住身子,只带着随身的短兵刃,陆翔威震天下的定天银戟挂在马上。然后顺着悬崖滚了下去。整座城只有靠山的这一面城墙最低。

风雪遮住了哨兵的视线和听觉,其实哨兵也根本没想到这样的鬼天苏国军队会来袭。如果是大队人马,十里之外的烽火台应该有警讯传出,但他们绝对没有想到,陆翔仅领着两个人,乘着风雪的掩护来到城下。

躲在哨所里避风雪的哨兵见到孟远红通通的脸时,便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吴阴城中有五万守军,除非用十倍于此的军队强攻,否则不可能正面破城。因此只有用奇袭了。奇袭的关键在于找到吴阴城防的弱点。”出发前陆翔是这样解释自己的战术的,“吴阴有三大弱点。第一是从来未被攻陷过,所以守军会迷信城防的威力。第二是吴阴城中数十万百姓都是苏国遗民,只要时机一到他们便会呼应我们。第三,吴阴的守将伍雉号称岚国之柱,士兵对他极为崇拜,如果能取得他的首绩,吴阴守军会不战而溃。”当然,李均明白陆翔没有说出这个战术的弱点,他们三人深入危城,如果被发现的话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抵抗蜂拥而来的五万敌军的。

“只凭我等三人?”即便是胆大如李均,在初闻这一计策之时,也不由得提出疑问。

“自然不止,我已经另细作及精卒三百余人,分批先后混后城中。我们只需进入城中,再依计行事便可。”对陆翔的信心使得李均接受了陆翔的解释。三人将哨兵的尸体扔下城,风雪一会儿便会将一切掩盖,守军发现哨兵不见了,最多以为他在这大雪天里躲在哪儿偷懒去了,而不会认为其他。

吴阴城里安排得很紧凑,当年建城时非常宽敞的空间现在被民房挤满了。为了便于指挥,伍雉的住所在靠近城南的地方。

炭火雄雄地燃烧着,屋子里温暖如春。但伍雉的心却觉得一丝寒意,他领着五万人在五年前大破苏国三十万攻城部队,但此次来攻城的,是那个无敌的陆翔。神洲世界中有“北陆南柳”的说法,北方第一名将当属陆翔,能与他齐名的只有南方桓国的柳光。伍雉虽然被称为岚国之柱,但他倒是有自知之明,自己比不上十三年前的岚国之星,当然更不是杀了岚国之星的陆翔的对手。

“好在如此天气,陆翔无法攻城,自己还可以多想想对策。”伍雉一边沉思一边踱着方步。这时他听到门外传来喧哗声。

“怎么了?”他不满地问,匆匆进来的侍从回答道:“百宝胡同走火了。”“嗯。”肯定是哪个家伙烤火不慎着了火,伍雉心中一动。“你领人去救火,传我将令,不得混乱喧哗,违令者斩!”侍从又匆匆离去了。伍雉伸了伸胳膊,雪下了几天,他一直没活动身体,拳头倒有些痒痒的。

他走出房门,遥望着火起的地方,那里是吴阴富裕人家聚居之所,侍从如果明白他的意思,应当会为他带来新的收入。想到此处,他得意的笑了。这吴阴城守确实是个肥缺,自己在此呆的时日越久,京城里的那些权贵们定然越是嫉妒。

“什么人!”喝问声从前门传来,这令伍雉浓眉皱了起来,莫非侍从做得不够利落引发事端了?他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侍从才刚带人去,还没有那么快就出事。

“卟通!”人被摔倒的声间,紧接着是惨叫,有人大呼“刺客!”伍雉摇了摇头,对自己的部下有些无可奈何,只要他伍雉在,什么样的刺客敢来送死?

院子门被一脚踢飞了起来,直接飞向伍雉。伍雉迎着门板也是一脚,将门板又踢飞回去。他感觉到飞来的门板上传来奇怪的劲气,心中有些吃惊,什么刺客有如此能力?

李均大步迈进来,紧接着是陆翔。伍雉的目光一下子便凝聚在陆翔身上,陆翔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非常自然,面色也非常平和,但伍雉却感觉自己面对的是汪洋大海。陆翔走进来,只不过是站在那里,他身上发出的无边气势,就已经排山倒海般涌向伍雉,让伍雉几乎无法呼吸,让他不得不向后退了数步。

“你是……”其实心中已经猜出这个人是谁了,全天下只有陆翔才有这种气度,才能给他这种强大的压迫力,伍雉面如死灰,但他本能地问了句。

“我是陆翔。”陆翔柔和地回答,脸上还有一丝笑意,象在茶馆里唠叨家常的朋友一样对伍雉嘟哝道:“今天雪好大啊。”“是……雪好大……”伍雉觉得自己的意识仿佛被强大的旋涡吸了进去,不得不跟着陆翔的转,他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突然出现的敌将。

“吴阴城还不错吧。”陆翔依旧是用很平和的口气说话,但伍雉却从中感觉到无容反抗或否认的力量,下意识地道:“吴阴人口六十万,确实是繁华之地。”他的目光好不容易摆脱了陆翔,又回到李均脸上,从李均脸上那有些不屑的笑意中,他醒悟了,厉声道:“来人!”闻讯而来的卫兵却纷纷停在门口,抱胸而立的孟远个子不高,但那种凌厉的杀意比之天气更令他们觉得寒冷。更何况有伍雉这样的勇将。他们上不上并不重要。

“你们想要做什么?”伍雉有些示弱的话语让卫兵们意识到不妙,胆大的冲向孟远,孟远一伸手,腰刀出鞘,森冷的刀光在雪地里都显得逼人心魄。只是一击,三个冲上来的卫兵头就从脖子上掉了下来,其余士兵甚至无法看见孟远是如何出刀的。

“我们来借将军你的头颅一用。”陆翔仍旧平和地说出了自己的要求,好象只不过是向对方借一个碗一个杯子那么简单。

伍雉已经猜到了对方的想法。令他略有些心安的是,陆翔带来的人并不多。只要能逃出去,他还可以凭借五万士兵将这三个敌人消灭掉。

李均将头盔上的龙首面具拉了下来。墨蓉用红龙头颅打造的头盔上还有个龙首面具,狰狞的面具让李均看起来更加可怕,也使李均在这三年中闯出了“怒龙”的称号。当他拉下面具,就意味着他将毫不留情地扑向对手,象龙扑向激怒它的人一样将对手撕得粉碎。

这个传说伍雉自然也知道。陆翔手下有位屠龙的勇将,早已成为神洲世界的一条旧闻。但比之深不可测的陆翔,伍雉还是愿意试试怒龙的威力。

“单挑,我,岚国之柱伍雉。”伍雉拔出腰刀,向李均行了个军礼,他对陆翔相当放心,知道陆翔绝不会同李均一同出手的。

李均也行了个军礼,这不是佣兵的战斗,而是正规军将领之间的对决,那么就要合乎将领礼节。他大声道:“单挑,我苏国李均。”刀出了鞘,伍雉的气势就完全变了。如果说在刀出之前,他还有些慑于陆翔而显得势弱,现在则展示出他强者的一面。无形的刀威从他眼神中散发出来,压迫力甚至使得雪花都未能落在他身上。

李均当然知道这是因为伍雉灵力散布于周身的结果。强大的灵力转化而成的内力,使得伍雉与他的刀合而为一了。象这样的高手对决,一般水准的法术几乎没有任何用处,既不能接近布满灵气的敌人身上产生攻击效果,也不能防住对手的攻击达到防御目的。这才是真正的武者间的对决。象这样水准的敌人,三年前的李均就算是一百个齐上也会白给吧。李均这时无法分心想这些,他的手抚摸着短剑冰冷的柄。

陆翔看着都凝神不动的两人,又抬头看了看天色。他明白双方的战术,伍雉想一击杀死或重伤李均后逃走,而李均则根本没有同伍雉缠战的意识。那么,这一战,一定会结束得很快。

李均与伍雉,两人电一般的目光交织于一起,火一样的斗气,让两人感觉不到天气的寒冷。

第五章雪原星落

一、

雪花还没有落到李均与伍雉的身上,就在他们腾腾的战意中融化,变成水滴落于地上,将积雪了的院子滴出一块黑黝黝的泥地,在一片银妆素裹的院子里,分外碍眼。

时间对于李均来说,是不利的。他们用计引走了护卫伍雉将军府的多数卫士,托伍雉没有料到陆翔会冒险用暗杀这一下策之福,驻守将军府的卫兵原本就不算多。如果不能在这些卫兵回来之前解决战斗,他们的奇袭便会彻底失败。

但伍雉的防守非常严密,他的气势没有丝毫松泄的迹象,而且,李均可以感觉到对方施加的压力仍在膨胀。李均全力跑了起来,用他所能做到的最快速度冲向伍雉。

伍雉立刻感到怒涛般的压力。他双手握住刀柄,将灵力贯注于刀身之中,腰刀发出耀眼的红芒,在白色的院落里分外抢眼。他知道李均的一击必然是倾尽全力的,只要能防住这一招,那么他的反击将令李均无法可逃,这也正是他的战术。

陆翔脸上却露出了笑意。在李均出手的一瞬间,他明白了李均的想法。果然,当伍雉全部注意力都在迅速接近的李均身上时,李均的短剑幻出金色的光华,以数倍于自己奔跑的速度飞掷向伍雉。

伍雉全力去格挡这道金芒,对手掷出短剑,也就意味着将空手迎接他的反击,他已经胜券在握了,他对自己格挡开这一剑非常有信心。

当短剑夹着巨大的杀意进入了伍雉的攻击范围时,伍雉积蓄的灵力一瞬间爆发,刀在空中洒下红色的网,卷起狂龙般的灵力。伍雉可以肯定不但那柄短剑,全力掷出短剑的李均都会在他一刀下化作血肉碎片。

粉红色的血雾紧随着肌体的破裂而扩散。伍雉微微一笑,但笑容立刻被巨大的痛苦所取代,他看到血是从自己的喉咙中喷出的,意识随着血的流出而逐渐消失,他挣扎着想站住,但双脚不听他使唤软了下去,在倒地前,他还来得及嘟哝声“这怎么可能……”李均抹去头上的汗水,虽然只是一个回和,但他已经尽了全力。先是用力掷出短剑吸引伍雉的力量,紧接着利用短剑后的细铁练控制短剑的飞行,在伍雉全力都发出后刺入他的喉咙,这样的招数只有身体中有那红龙之力的李均方能施展出来。

陆翔有些厌恶的看着地上的尸体,李均老实不客气地用伍雉自己的刀将他的头砍了下来,伸手提着走出了院门,那一群被孟远神勇所惊的卫兵见到“岚国之柱”的首级,还不等李均发话就一哄而散。

“身为军人,却怕死。”跟随出来的陆翔摇了摇头,“这也许是乱世始终不止的一个原因。”孟远却哈哈笑了起来:“他们越怕死越好,可以省我们不少手脚。”李均也笑道:“不错,现在我们只要接收吴阴城就可以了。”他们说的十分轻松,但心中都明白,只凭三个人无论如何也不能接收由五万人镇守的城,还好的是,吴阴本来就是苏国的城,陆翔早就在城里布下了线人,由他们联络仍心怀故国的人士。那五万守军倒有一半是吴阴本地人,其中部分将领也与陆翔暗有联系,没有人逼了自然立刻投降,接管了吴阴城的防务。其间也有些小规模战斗,但岚国士兵见到伍雉的首级便已破胆,兵败如山倒,半日以后,无敌军便顺利进入吴阴城。

几乎是兵不血刃夺取吴阴的消息让苏国举国振奋,一时间处处都是收复失地的呼声,就连一向主张割地退让的丞相吴恕也转而支持一举击溃岚国之兵,收复北方失地。数十年来无数苏国志士踏破吴岭山脉的愿望似乎就要实现了。

唯一力主暂缓进攻的大员,恰恰是夺取了吴阴城的陆翔。三人之力夺下吴阴,在别人看来是他再次施展了兵法中的妙手,但他自己明白,这样的计谋,不可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也是绝不可能再来一次的。

“如今之计,非即刻北伐,而是聚养生息。”在上国王李构的表中,陆翔恳切地说,“三十年来,苏国无日不战,民力疲惫。陛下及位,虽力行新政,广招贤能,国运由此中兴。但欲以一战之胜,得百年之功,倾全国之力,冒临渊之险,非智者所为。陛下圣明,当知其不可为也。且吴阴之战,敌国不过一小败,我军亦未得大胜。现敌寇仍有雄兵数百万,我国可战之兵不过二十万,前方将士纵然奋不顾身以报国家之恩,亦无法取胜。”紧接着,陆翔将眼光投得更远,虽然他明知自己表中所言之事,已经超过为将者的范围,但他以为,在全国都盲目乐观之下,有很大的必要向国王施加影响,以免给国家带来无法挽回的损失。

“以小臣之计,当今天下,虽诸国林立但必不久远。诸国百姓厌战之心日久,神洲黎庶欲一统之意已明。陛下当修身养德,行外圣内王之道,如此,则我苏国统一神洲之日,屈指可数。”“臣敢为陛下筹划,请陛下决此五事。其一,先立太子。陛下年岁已高,虽身体强健,但诸王子年岁亦长,不及早定大计,必起萧墙之乱。其二,请废公田之制。先王定公田之制,原为免百姓弱者受强者吞并之故,现今富者之地连阡接陌,而贫者无立足之所,先王之意已违,陛下当改行新制,此事可交大司农议决。其三,陛下宜赦天下奴婢。各地豪强恃势不法,多养奴婢,致使国家无兵税之源,陛下废公田制后,以公田分奴婢,一则可广财源,二则可增丁口。其四,陛下宜颁召天下,对于常人、羌人、越人、夷人、戎人一视同仁,以收各族之心为我所用。其五,陛下宜严奖罚之制,使立功者即受赏,违法者即受罚,不可拖延日久,以失民望。如是,则苏国幸甚,天下幸甚。臣兵马副帅陆翔惶恐上书。”李均一边举着火炬一边默记着这五条对策,沉吟许久,他道:“这五条都切中当今之弊,如国王陛下真地执行的话,三十年后,苏国便可统一神洲。副帅于治国之道,不下于用兵。”陆翔微微一笑道:“这些对策并不是我想出来的。提出这些对策的,是一个奇人,这些,不过是他的万分之一。”李均悠然神往,能让陆翔叹服的,又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物。但他没有问下去,只是说:“副帅以为,这一番诤诤谏言,陛下能接受吗?”

一时间帐里都沉默了。火炬毕毕剥剥跳动片刻之后,陆翔脸上露出一种凄然的神色。李均心中“登”地跳了一下,升起了不祥的预感。追随陆翔三年来,无论战场上的变化如何波动诡谲,无论朝庭中如何勾心斗角,陆翔还从来没有这样凄然过。

“那个提出这些对策的人,是岚国的一个隐者。叫凤九天,将来你或许会见到他。他就住在岚国陵江城外梧桐岭。”陆翔转过话题,李均的思维也被他轻巧地拉回到凤九天的身上。一些时间后,当他再回想起这事时,他才知道,陆翔看是无意地转开话题,实际上是含有深意的,这个奇人的对策,对于苏国国王李构来说是无用的,但对于他李均来说,则是非常有用的。

驿站的快马将陆翔的上表很快就送到了苏国京城柳州,照例先落到了丞相吴恕的手中。反反复复仔细揣摩后,吴恕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有病啊?”他的妻子白了他一眼,虽然神洲的女子都讲究三从四德,但吴恕的妻子熊夫人却一点也不怕权倾一时的丈夫,相反,吴恕对这个善于出谋划策的妻子有几分敬畏。

“陆无敌啊陆无敌,他一向谨慎,这一次却落了把柄。”摇着手中的上表,吴恕掩饰不住兴奋,“这一次可以让他歇歇了,那边催得正紧呢。”熊夫人心照不宣地知道那边是指谁,苏国的丞相被岚国买通的事情别人不知道,身为妻子的她却一清二楚。她伸手从吴恕手中夺过上表,略略看了一遍,诧异地说:“没什么啊,全是一番为苏国大计着想的事。”吴恕又将上表夺回来,得意地说:“这你妇人就不懂了。本国最忌就是武人干政,陆翔借吴阴大胜之功而向陛下提出这些对策,而且五条都是关系到国之根本的,陛下即使不怀疑他意图谋反,也会担心他功高震主。陛下虽然聪明,但也多疑,只要再有人略一提,陆翔的军权立刻会被削去。”熊夫人本能地噗笑了一下:“哼,你这老贼除了寻花问柳又懂什么?”

吴恕心中高兴,半开玩笑地向熊夫人施礼说:“那么夫人除了寻花问柳,还懂很多啦。那就请夫人教我。”熊夫人本来只是习惯性地同吴恕赌气,这时心中一动,说:“陛下恐怕不会为这事杀了陆翔,闲置他两年便又会重新启用,到那时你日子又不好过。我看斩草除根,要解决就不留后患……”吴恕脸色恢复平静,仍旧是平时喜怒不形颜色的样子,只是用阴森森地目光盯着熊夫人,熊夫人回视的目光则比他还要阴冷,两个人的脑袋逐渐凑到一起,小声嘀咕起来。

十余日之后,苏国主帅傅敛领着赶来增援的部队抵达吴阴,也带来了国王李构的圣旨。在对陆翔夺取吴阴进行褒扬之后,还勉励陆翔乘胜追击,把岚国军队彻底赶出苏国领土。

宣读完之后,傅敛在上位中坐了下来,陆翔则陪坐于一侧。陆翔对于自己上表之事心中尚有疑问,问道:“不知下官的上表陛下看了没有。”傅敛和颜悦色地道:“陛下看了,对陆帅拳拳为国之心甚为赞赏。”“既是这样,为何还要继续攻击?”陆翔不解地道,“当今之事,不是举全国之力与敌寇决生死之时啊。”傅敛不动声色,“陛下圣明,自有长远之计。陆帅放心,我这次为陆帅带来的援军三十万将陆继赶来,以陆帅之能,区区岚国小寇,不足挂齿。”陆翔从傅敛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来,傅敛之所以位在于他之上,为苏国的兵马大元帅,一方面是因为他是国王李构的舅子,另一方面也因为他为官多年,早对察言观色这一套熟谙在心。对于傅敛领着三十万军队赶来支援,陆翔心中还是挺感动的,他对苏国国力非常明了,这三十万,确实是苏国的精锐。五万铁甲骑兵,五万轻骑兵,十万铁甲步兵,三万轻步兵,六万士卒,还有,守卫都城的一万法师队伍也奉命赶来,这对于一向只指挥几万兵马的陆翔来说,确实是前所未有的信任。

但陆翔也明白,这种信任并非无限。派身为总帅的傅敛为副帅增援,其实也就是监视他,对此陆翔倒很坦然,傅敛并不懂军事,只要他呆在吴阴别乱动,即使不能打败岚国,维持不胜不败之局他还是有信心的。

然而,傅敛下一句话让陆翔立刻明白了国王李构的意思。

“此次三十万大军仓促而来,物资补给还未跟上,不宜久战,陆帅还是早日出兵打败岚国贼寇。”李均站在陆翔身后一扬眉,几乎要发作了,但陆翔感觉到他身上灵力的波动,回头瞪了他一眼。军中规定,下级军官要是随意打断主帅议事,是要被斩首的。李均虽然不惧,但也只有忍着。

将傅敛送到当初伍雉所住的将军府,陆翔一直与普通士兵一样住帐幕。大营中只剩下无敌军的将领,孟远再也忍不住说:“大军未动,粮草先行。既然没有充分准备,为何还要打这一仗?”

陆翔皱眉道:“孟远,不要胡乱议事。”李均已经平静下来,他说:“现在还可以拖,等到粮草辎重到了再战不迟。”陆翔面露苦笑,没有别人比他更清楚的了。既然已经决定了,国王李构是决不会让他拖下去的。

果然,帐外卫兵来报:“有京城金令使者来见副帅!”营帐中人面面相覷,身兼主帅、援军、圣使三重身份的傅敛刚到,为何传递紧急圣旨的金令使者跟着就来?陆翔刚刚领众人出帐迎接,那个金令使者已经急匆匆跑了进来。

军中禁止有人骑马驰骋,因此金令使者是下马跑进来的:“陛下有令,问兵马副帅为何还不出兵?”

还不等陆翔解释,那金令使者拱了拱手道:“陛下急等我回去回复,金令已经传到,下官就告辞了。”又是小跑着出了军营。

陆翔仰天笑了笑,声音异常嘶哑,然后回到中军帅位上,下令道:“王显,你在三日之内督运三万人一月之粮,不得有误。陈良,你为我拟定檄文传替岚贼侵占的我大苏领土。黄选,你遣细作侦察岚贼主帅伍威主力在何方,擒贼先擒王。李均、孟远,你二人巡检诸营,随时侯命。”李均张口欲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来。陆翔一一安排安军务后,大声命令道:“诸将必需在三日后前来缴令,过期不至此,军法处置!”众人悚然而退。但这三天,李均觉得异常难熬。自京城赶来的金令使者接踵而来,三天来了十九位,都只是一句话“陛下有令,问兵马副帅为何还不出兵?”陆翔不以为意,仍和平常一样主持军中事务,只等三天后准备完毕再出兵。

二、

岚国主帅伍威这几天也很忙碌。吴阴城中侦察的细作接二连三来报,不断有金令使者催促陆翔出兵,陆翔军中也确实在作进行大战的准备。

伍威威名虽然比不上岚国之柱伍雉,但比之这个大意又贪心的堂兄,伍威则要稳重得多。因此他没有丝毫怠慢,将能做的一切都做了。

“我们真的能打败那个陆无敌吗?”

亲信在私下里问他,他只是笑笑,无论如何也不肯回答。他自然不会告诉别人,陆翔这一次出征实际上是为了速战速决。而他也正希望与陆翔速战速决。

吴阴之战陆翔仅用三人便夺取十五万人无法攻破的重镇,这令岚国军队士气低迷,所占领的地方中苏国人的反抗也死灰复燃起来。因此必需要一场大胜来逆转局面;近百万岚国大军在吴阴失守后迅速集结,虽然早有准备,但补给时间一长便会大耗国库,仅粮草一项,就比之平日要多开支两倍,与此相比,伍威倒有些羡慕陆翔只需考虑三十万人的吃喝,这也使得伍威必需选择速战速决;而且,从苏国京城里传来的秘讯,这一战,是彻底击败陆翔的最好时机,必需要引陆翔出来决战。这一切,都迫使伍威不得不也冒一下险。

最好的诱饵自然是身为岚国主帅的自己了。应该说伍威的胆魄也是超一流的,其他将军都巴不得离陆翔越远越好,只有他不但要主动去引陆翔出战,而且还要把自己的柔软的腹部暴露给陆翔。

因此,陆翔派出的细作略费了点力就得知伍威屯军十万于黄连城,而且周围的各部队分头去包围吴阴的消息。

陆翔冷静地听完细作的报告,细作退下后他扫视了帐中将领一眼,问:“诸位认为伍威是什么意民?”当他问这话时,眼睛实际上只看着李均一人。

“诱敌之计。”李均用四个表明了自己的看法,陆翔从他眼中闪烁的光芒中看出他心中所想的,却故意问道:“何以见得?”

“再愚蠢的将领也不会随意来进攻吴阴。”除非他是象陆翔这样的军战天才,李均心中有一句话没说出来。他眼中的光闪了几下,接着说:“况且岚国新败之后士气不振,我是主帅必定会选择场容易些的战斗鼓舞士气,仅这一点就足够了。”陆翔激赏地点了点头,他的眼光一转,问道:“那我军该如何应付?”

“既然是诱敌之计,那我们就按兵不动。”有人献计道。

“不如以虚兵应付伍威,我军主力转攻岚国本土,逼其自救。”又有人出主意道。

“你以为呢?”虽然早已经拿定主意,陆翔仍示意李均回答。

“既然伍威为我们设置了个陷阱,不用岂不浪费,”李均脸上没有表情地盯着陆翔,他知道自己说的就是陆翔心中想的,但他宁愿陆翔否决自己的意见,“主帅佯攻伍威,战至一半便全军溃败,伍威为求全胜必定追击,必被引入我军埋伏之处。”“好。能让伍威不肯放弃的战利品,自然是我陆翔的项上人头了。”陆翔豪气冲天地道,“李均所言正合我意,事不宜迟,我军两万人突击黄连,一定要生擒伍威。”详细策划完后,陆翔面色一冷,道:“王显何在?”

众人早就发现奉命督办粮草的王显没有来,只有他的副将代他点卯。在军纪森严的无敌军中,这样的事情是很少有的。那副将有些害怕,低声道:“王将军,被傅大帅请去了。”正这时,王显急匆匆走了进来,先是向陆翔行了一个礼,道:“下官因被傅大帅唤去,来迟一步,还望副帅恕罪。”陆翔摇头道:“军法如山,怎能宽恕。念你身不由己,死罪可免,推出去杖击二十!”王显霍然抬头盯着陆翔,道:“下官与傅大帅是儿女亲家,请副帅给傅大帅留些情面。”陆翔面色更为森冷,道:“那么傅大帅唤你去是些家常私事,因私误公,责罚加倍,杖击四十!”武士不管王显的哀求把他拖了出去。陆翔仰面看着帐幕顶部,半晌道:“李均,粮草之事至关重要,现在王显不宜再督办此事,你来负责吧。”李均应声允诺,心中略有不满,虽然粮草重要,但他更愿追随在陆翔身侧,但他知道军令如山,王显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军事会议散了之后,陆翔独自去见傅敛,一则要把作战决定向他汇报,好歹名义上他还是这次的大帅。二则同他协调一下,当引出伍威的部队时,他要领军前去接应;三则杖责王显的事也该向他说声。

傅敛听他一一说完,微笑道:“陆帅,本官的帅位只是虚的,运筹帷幄统兵带将,本官都不如你,你如何说,本官便如何去做就是。至于杖责王显,更是关系军法,无需多加解释。祝陆帅此去旗开得胜。”没想到这个难缠的老狐狸会如此爽快,陆翔总算略放下一点心事。

次日天未亮,两万无敌军就悄然离开了吴阴城。虽然大雪尚未化尽,但无敌军在陆翔激励下以惊人的速度,一连突破岚军四处壁垒,斩杀将官数十名,直指黄连。

伍威一面感叹陆翔进军之速,一面下令各路兵马立刻回军,完成对这两万孤军深入的无敌军的合围。但战局的变化出人意料,陆翔在一连攻打黄连五日之后,就在岚国军队完成合围之前,突然退军,令岚国军队劳而无功。

不甘心让陆翔就这样跑了,岚国大军紧跟着追了过来,数十万大军追杀为数已经不足两万的无敌军,伍威仍严令不得追得过紧,他始终怀疑,陆翔肯定又设下了什么奇计。

果然,追赶到通往吴阴的一处要道宝瓶口时,无敌军不再败退,反而就地驻防。伍威观察了当地地势后,倒吸了口冷气,下令部将们也就地驻防,不得进攻,另外命令部将率军向无敌军侧后方迂回围他,以断陆翔退路。

有个副将不解地道:“宝瓶口地势险要,我军应乘陆翔立足未稳迅速出击,为何要在这同敌军对峙?大帅曾说我军不利于久战,此刻陆翔退军正是消灭他的好机会。”伍威摇头道:“陆翔用兵,从来无迹可循,我料他突然据守此处,必有奇计,而且宝瓶口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是用兵之地,陆翔之所以将我们引来,其意也是在此。此时不可追。当陆翔得知我军迂回包围,他必然会弃守宝瓶口,我军再追不迟。”果然,在双方对峙两日之后,陆翔见伍威并不急于进攻,而且派人去断后路,真的从宝瓶口退军。得到这个消息,岚国士兵士气一振,纷纷要求即刻追击,虽然伍威再三反对,最后也只得让一将领兵前去追赶。

这员岚国将领虽然立下军令状,但心中对陆翔还是有些顾忌。因此追上后并未轻率出击,无敌军殿后部队也严阵以待,双方打起了正面战。双方刚一接触,战鼓声雷一样轰鸣起来。本来擂鼓前进鸣金后退,这是战场上混乱局面中维持指挥的常规,但无敌军的鼓声催得越急,无敌军崩溃得就越快。本来已经作好硬战准备的岚国军先是一怔,接着纷纷大喜起来,以为无敌军已经不听指挥了,于是全军冲杀过来。

可能也是意识到败北不可避免,擂鼓没有任何用处了,当岚国军队打乱了阵形冲杀时,无敌军中军鸣起了金锣声。伴随着金锣声,岚国追兵的噩梦开始了。原本杂乱无章的无敌军溃兵突然转身逆袭,思想上没有准备的岚国军队无法抵挡住突然间狂野起来的敌人,谁追得最快谁就被击杀得快,无敌军的勇将孟远仅一个回和就斩杀了统领追兵的敌将,他森然的杀意令岚军大乱。斗志受到严重打击的岚国军队开始逃走,尽管在数量上他们仍占优势,但被数量占少数的无敌军狂追,如果不是伍威早作好准备,整个岚军主力就要被这不到一万的无敌军殿后部队击溃。

获胜后的无敌军似乎不满意,一面大声笑问“谁告诉你们擂鼓就非得进攻鸣金就只能后退的了”一面唱着战歌撤退。伍威得到这个消息后苦笑着摇头,说:“陆翔用兵,将所有的军事传统都打破了,根本不按常规来,普通人怎么是他对手?”

营中诸将都骇然失色,但伍威忽然振作起精神,说:“现在可以全力追击陆翔,他料我军新败不敢追击,这次我也来一次不合兵法出击!”虽然嘴中如此说,实际上的原因他自己明白,陆翔还是有埋伏的,因为,那个埋伏的人,早就把陆翔的计划告诉了他。

苏国中兴十四年十一月九日,天依旧干冷,哈出的气几乎立刻变成冰渣落下来。“下雪不冷化雪冷”的民间谚语果然有道理。天没有再下雪,而是放晴了,红通通的夕阳不但未能给大地增上一分半点的暖意,反而让大地银闪闪的,冷得晃眼。

寒冷的北风将军旗吹得烈烈作响。李均行在队伍的最前头,一片银妆素裹中,他鲜红的头盔格外显眼。道路上的积雪虽然已经被清除,但天寒地冻,他这支不足千人的押送粮草的队伍仍然步履维艰。他皱起眉向前方凝视,但什么也看不见。

前天得知陆翔已经自宝瓶口撤军,这是在陆翔计划之中的,但李均仍有强烈的不祥预感。按道理,傅敛应迅速派兵到前方狼山一带埋伏,痛击追击的伍威军。从这儿道路上的痕迹来看,确实有大队人马经过,只是傅敛前进得似乎急了些,并不是原先计划的时间,数量上也远没有三十万之巨。

而且,更重要的是,为何又有这大队人马撤退的痕迹?虽然撤退得很整齐,不象是败军之后的样子,但如果获胜,全军应该是前进直指黄连……

冷风中传来了危险的气味。几乎是本能地李均下了决定:“细作,迅速前行十里,看看沿途是否安全。向导,这附近有无可驻扎的所在?”

细作领命而去,向导却有些不解:“将军只要赶紧一些,天黑时抵达前方十五里处的镇子就可驻扎。”“不,就这附近有没有可以驻扎的地方?”

“离路不远,倒有座废弃的土城,这原是我大苏屯军所在,自从为岚国侵占后便一直废弃,只怕驻扎起来没有前方镇子方便。”详细问了土城的情况,得知土城依山而建,旁边有大片的森林,城中虽然没了驻军,但当年打的几口井仍旧有水,李均心中略微踏实了些,留下两骑等侯探马,便下令全军进入土城。

这队运粮兵是陆翔无敌军本部,而且多是李均从各处流浪儿中招蓦的少年战士,对李均非常崇敬。而且无敌军有“饥不得掳民一饭,寒不可夺民一柴”的军纪,因此对于驻扎地并没有太多的讲究。在土城中扎下营寨后,李均又连派了数骑前去探听消息。并不是他谨慎的过分,而是他总觉得心狂跳不止,似乎有什么大事发生。

“将军,你看!”站在土城城墙上,一个士兵指着北方天空向李均呼道,李均抬眼望去,大白天中仍可见一颗金黄色的流星,在空中缓缓飞行。不久他便隐隐听到流星划破空气的震动声,流星逐渐变大,可清楚的看到,这颗流星是颗六芒星。

“怎么回事?”李均厉声问道。没有人回答,这时,他派出的细作纵马狂奔过来,大叫道:“前方有岚贼大队人马!”李均不为人觉地打了个冷战,岚国军队在这个地方突然出现,也就意味着,前方的无敌军,以及前去增援的傅敛军队,已经被包围了。

正当李均强自按住心中的忧虑之时,那颗流星轰然落在距土城约二十里之处,光芒四射,良久才消失。

“全军上城!”李均扬眉高声命令,他声音冷竣如山,令本来有些惶惶的军心稍稍安稳。李均转眼看到大片的树林,又下令道:“苏响,你领两百人尽快伐木入城,周杰,你领两百人在城上了解,其余人等,一起加固城防,不得有勿!”两名百夫长领命而去,李均异常渴望能亲自到前方看看,但又担心自己走后这小支部队会溃散,心中焦虑不安,却又不能在脸上表露出来,只能拿些石头出气,倾力将一块块石头堆上城垛。

“副帅,不会有事的。孟远,你一定要照顾好副帅,否则我会杀了你的!”李均心中在无声的呐喊。

半日之前,陆翔与孟远领着无敌军退了下来。

经过他不断用计,伍威与他领的十万大军已经逐渐和后继部队拉开距离,只要傅敛的接应部队能及时赶上,一战擒获伍威的可能性相当大,即使不能捉住伍威,乘胜击溃岚军主力是不成问题的。

胜券在握,但陆翔心中却高兴不起来。一将成名万骨枯,他在战场上的功绩越大,也就意味着两国孤儿寡母的哭泣声越大。而且,居于后方的国王大臣们是否又会想乘胜逆侵入岚国?

前方该是苏国接应部队会合之地了。陆翔收敛心神,坐在马上放眼望去,除了大片的针叶林,什么也看不见。

心中的隐忧增长了几分,陆翔下令细作上前侦察,部队保持阵形随时准备接战。

细作乘马冲向前方,在进入林子的那一刹那,他在马上摇了一下,就跌落下来。

“有埋伏!”陆翔看着无数岚国军队呐喊着冲出树林,心中大为惊讶,他原本定为伏击伍威的地方,却成为岚军伏击自己的所在。

但时间不允许他过多思考,后面伍威的主力很快也将冲上来,必需在岚军合围之前杀开血路。陆翔大声命令:“孟远,领一千铁甲骑兵为先锋,冲开一条路,陈良、黄选,你二人领中军紧随在后,铁甲步兵随我垫后!”“副帅领中军前进吧!”陈良大声道,“副帅国之基柱,不能轻身冒险。”陆翔眼看着从林中涌出的岚军越来越多,心知无法突围了。他环视周围将士,将士们都无所畏惧地盯着他,任敌军声势浩大也没有露出丝毫怯意。他仰天狂啸了声,然后大声道:“陈良黄选,你二人领步兵向西突,孟远,树我帅旗,我二人领骑兵向北突!”将士们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想以身为饵,好为其他人寻到突围的机会,不等将士们反对,陆翔森然道:“这是军令!突围成攻后迅速赶往吴阴求援,我军不是没有机会,吴阴援军此时正在赶来的路上,正好与我军背腹夹击岚贼!”只来得及说声“副帅保重”,陈良黄选就只能目送陆翔与孟远领着骑兵向北冲了过去。陈良道:“副帅军令不可违抗,黄兄,我们快走!”黄选从他眼中看出他的意思,他们这一队如果能够全力攻击,也可以吸引住岚军的主力,从而为陆翔赢得时机。二人心中此时想的都是一个,只要陆翔能活着冲破重围,再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片刻间,两军的先头已经交错在一起,撕破天穹的呐喊声与凄厉的悲鸣混合在一起。

陆翔绰起他那锐不可当的定天戟,一指迎头冲上来的敌人轻骑兵,大喝道:“孟远,可敢与我比试谁斩敌将多?”

孟远知道他是在激励士气,振声高呼:“当然!大伙儿比一比吧!”两千余骑骑兵齐声呼啸起来,声音是如此亢烈,甚至盖过了数万敌军的呐喊。伴随着双方骑兵交接,血的浪在人群中掀了起来。

即使是千军万马之中,陆翔那深沉如海的气势也没有丝毫动摇。定天戟在他的手中象是活了的蛟龙,不住地吞吐翻滚跳跃激荡,每一次在空中闪起光影,就意味着一个敌人被他击毙。他几乎没有多余的动作,每一招都是顺应着敌人的来势而发出,以致于不象是他杀了敌人,而是敌人自动撞上他的戟锋。

与他并肩冲杀的是孟远。大刀在这个力大无穷的男子手中飞舞,雪浪一般的刀光落下,激起的却是鲜红的血花。天地之间的恶鬼仿佛都藏身在他的体内,无边无际的杀意连敌人的战马都发出惊恐的嘶鸣。他的刀也不会因为是马而放过,每一刀下去,往往是敌人的兵刃、身体、战马一起都成为两片。

激烈的搏杀中,两人一左一右在岚国军中冲出两道缺口。突破了敌人的轻骑兵后,两人发现跟随他们的骑兵队仍被敌人围住,于是又回马重新杀进战团。岚国几员大将不服气上来阻拦,但都在片刻间成为尸体。会合了部下,陆翔与孟远再次冲破了敌人的轻骑兵队伍,这时再看周围,原本两千多骑兵,已经折损过半了。

还没有喘口气,沉重如雷的马蹄声又响了起来。黑压压的铁甲骑兵象墙一样横在陆翔面前。陆翔看了看已有疲意的部下,一指铁甲骑兵中一员敌将道:“布锥阵,看我取那员敌将的首绩!”纵马冲了出去。

岚国的铁甲骑兵眼见这小队敌军中冲出一骑,飞一般杀向己军阵中,而余人则迅速布阵,心中不由好笑。一个人冲出来不是来送死便是来投降的。

但是,当陆翔快接近敌阵时,突然凝聚身体中的灵力高声呐喊:“陆无敌在此!”岚国铁甲骑兵原本整齐的阵形被他举世无双的气势所撼,微散了一下,无数训练有素的战马甚至狂嘶着欲挣脱骑手的控制。随着陆翔定天戟的指向,铁甲骑兵中翻起一条人浪,那些岚国士兵仿佛是为陆翔让路一般退向两边,将陆翔的目标暴露在陆翔面前。

这员岚国将领一向有勇名,此时同陆翔目光一触,也不由得心胆俱裂。陆翔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露什么狰狞的表情,但这员岚国将领分明从陆翔目光中,感受到陆翔在对他说:“你已经死了。”岚国将领发出惊惧的求救声,举起手中长矛。此时陆翔离他还有一段距离,但没有一个人敢拦在陆翔面前。双方千军万马睁睁地看到,这员岚国将领只徒劳地挥了下长矛,就被陆翔用定天戟上的月牙刃斩下了头颅。

等陆翔旁若无人地又冲了回去,另一员岚国骑将呐喊着随后追了过来,陆翔在他快追上来之时猛地一侧身,避过他的大刀,然后回头厉喝声“死!”那岚国将领顿时觉得强大的精神压力直接撼动他的内心,恐惧得肝胆俱碎,跌下马来。

“如何?”陆翔回到自己队伍中,扫视部下。无敌军齐声呐喊起来,刚才的疲意仿佛已经一扫而空。陆翔长戟一指,被他戟尖所指的岚国骑兵禁不住乱了起来,陆翔大声喝道:“冲!”无敌军呼喊着以锥阵直插入岚国铁甲兵,已经被挫了锐气的岚国铁甲兵空有十倍于敌的数目,仍无法控制乱了起来。但任陆翔与孟远如何枭勇,双方兵力上的差距仍使得跟随着他骑兵不足五百了。

眼见冲杀已久,围上来的敌人已经不仅仅是单一兵种,陆翔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将敌军主力引了过来,于是又折向东方突了过去。这一带地形他心中有数,知道在那儿有个山谷可以通过。

一路浴血进了山谷,再回视周围,连孟远都不知何时被敌军冲散,仅有十余骑还跟随着他。陆翔仰天长叹,这一战,虽然他成功突出重围,但无敌军的损失是前所未有的。

来到谷口,陆翔先是一怔,紧接着大喜道:“终于赶来了!王显,快快随我杀过去,我军必然可转败为胜。”他的部将,与傅敛一起留守吴阴的王显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此时,那颗金黄色的流星,正好划破长空!

天色逐渐变晚,天气也骤然冷了下来,战马身上的汗水,转眼间就冻成了冰珠,将马的鬃毛凝结在一起。

伍威居高临下望着山谷。山谷里比外面要黑些,阴风阵阵。

“找到没有?”望着迅速奔来的军士,伍威按捺不住复杂的心情,抢先问出声。

“找到了。”军士大声说,“敌副帅陆翔已死!”虽然是意料之中的消息,但仍让整个岚国中军怔了怔,紧接着响起了雷鸣般的欢呼。苏国的无敌之将陆翔,在岚国则是人人痛恨的杀人魔王,由于他的用兵,无数岚国将士成为异乡之鬼……

伍威心中有兴奋、激动,因为他成就了十三年来岚国亿万之众的一个梦想,他的威名也将超越岚国之星、岚国之柱这些败将,也许岚国宫庭此时,已经在想如何给他取个别号了。

但此之外,伍威心中还有更深沉的东西在翻滚,抛开是敌人不谈,陆翔这个对手,应该还有更多东西值得他情念。他大声喝道:“领我去见陆帅!”他的口气中丝毫没有是去见一个死者的意思,甚至比生前他提到陆翔还要恭敬。军士引着他进了谷,在山谷中绕了几绕,来到一处石壁前。

伍威快步走到了军士之前,陆翔的遗体倚着石壁,端正地坐着,如果是李均看到,肯定会认为他膝上如同往常一样会有本书放着。陆翔身上被无数箭枝穿透,但令人吃惊的是,他脸上没有沾上一滴血。苍白的脸上仍挂着一丝从容的笑意,双眸若有所思地盯在地上。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伍威见到地上用剑划出的四个字:天人共鉴。

“要不要斩下他的首绩送回京城?”一个偏将打断了伍威的沉思。

用凌厉的杀意瞪了偏将一眼,伍威忽然单膝跪下,在陆翔遗体前行了个军礼,然后大声道:“陆帅之死,岂是我军所为,他死在自己人手中!陆帅为人治军,都是军人的楷模,传令下去,为苏国兵马副帅陆翔备相应之礼厚葬,我军服孝三日!”绝大多数将领都用理解和崇敬的目光看着作这决断的主帅。伍威这个命令,很有可能为自己在朝中惹下麻烦。

就在伍威发现陆翔遗体的不久,孟远身负数十创,伏在马上狂奔。

他从岚军中突出后,发现与陆翔失去联系,立刻杀回万军之中。此时双方的大战已经结束,岚国军队正在搜杀零星躲藏的无敌军,因此并没有给他造成太多的麻烦,当他从战场上失望地离开时,恰好遇上了一名传令的岚军士兵正在宣布伍威的命令。

“陆翔已死!”噩耗如闷雷般打在他的心头,让他忍不住吐出了鲜血。如果是李均,肯定会按捺住自己的心情,用理智判断是真是假。但生性直爽的孟远则无法抑制自己的愤怒,吐了口血后,发出惊天动地的悲鸣,挥舞着大刀冲入敌军中,那个岚国传令兵道先在他的刀下化成数块。

“不可能,不可能!陆帅不会死的!陆无敌不会死的!”狂吼着的孟远疯子般在敌军中往来突击,后来竟伏在马上晕了过去,任由马将他漫无目的地带走。如果不是正好遇上李均再次派出的细作,也许他将成为岚国的俘虏。

“陆帅……归天了……”他只来得及告诉李均这一句话就又昏死过去。

李均强忍住眼前发黑的感觉,用力摇晃着孟远,吼道:“你醒醒,你怎么敢拿陆帅开玩笑!你给我醒来!”周围的将士将李均拉开,李均这才醒悟,自己此时应该做的是什么。他登上土城,远方火把象银河一样密集,尾随孟远而来的岚国军队已经开始围困这座土城了。

环视四周,追随他的近千无敌军脸上都有惧色,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李均在悲痛之中仍然意识到,如果不能鼓舞一下士气,岚军只要一个冲击,这个小土城就会失守,而这里的千余人也就全会成为战俘。

“开城!”李均怒吼着从土城下来。这时他已经收敛住心神,集中注意力放在如何从极不利的形势下脱身了。当年肖林曾说他天生是个军人,能够很快从丧失最重要的人中摆脱出来,也是原因之一。

部下不敢违逆。这时的李均,全身上下散发出几乎有形的斗志与杀意,无论是天,是地,是神,是鬼,只要违逆他,他就会毫不迟疑地斩杀。

腾身上了战马,李均握住挂在马钩上的长戟。戟冷冰冰的,似乎要将他全身的热气都吸走。李均挥手一指,道:“谁敢与我去取敌人首绩?”

无敌军士气一振,从李均那自然而潇洒的动作中,他们仿佛看到了陆翔的影子。数十骑骑兵立刻跟在他的身后,步兵也紧跟着冲了出来。

天已经很暗了,火把照耀下,岚国军队根本不知道这座小土城中有多少无敌军,他们也没有料到大胜之后,仍有敌军敢于逆袭。李均挥舞着长戟,他那血红的头盔与面具,在雄雄的火把映照下分外狰狞恐怖。最前的岚国骑兵队看着这个可怕的人接近,在他的身上感受到死神的气息。暗夜里,李均仿佛成了来自异界的死神幽冥,他的怒吼就是天外传来的神灵的憎恨。岚国前锋的斗志在双方气势接触的那一刹那就已经瓦解,成百上千的人转身就逃,想离这个死神越远越好。

跟随着的无敌军齐声狂呼着,合成山崩海啸般的声浪。李均领着他们疯狂追击,黑暗中根本不了解情况的岚国后军被败退的前锋一冲之下乱了阵脚,纷纷溃退,混乱中甚至自相残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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