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府后园。
谈醉亭。
风香花曳,牡丹正艳。
馥郁的花香衬着明媚的春景,处身于姹紫嫣红的众牡之间,赏心悦目之余,给人一种超然物外的恬淡感觉。但不知为何,金仲荤的面色却有些阴霾。
请柬就静静地放在亭里的石桌上面。
终于,金仲荤低低叹了口气,沉声道:“这种金底银边的请柬,的确只有本府才有;而落款下面的印章,亦确是老爷子的专用私章。”
“不过——”他苦笑看着两人,“这张请柬,却并非本府所发。”
他略带自嘲地补充:“老实讲,以鄢谯笪这种人的武功声望,若想来参予本府的‘牡丹大会’,根本就远不够资格。”
宁真真和梅舜举面面相觑,皆有些吃惊。
宁真真急问:“你真能肯定,老爷子从未发过这样的请柬?”
“老爷子一诺千金,言出必践,既已封山归隐,如何又会凡心思动,自毁承诺?”
金仲荤笑得更苦:“实不相瞒,岂今为止,这种请柬已在江湖上发现十三张了,而这张则已经是第十四张!所请的人除了定州大方禅师,少林风大师,‘燕子矶’的燕十三,‘彩凤帮’的凤帮主,晋城的凌大少,还有‘落日牧场’的三位场主,晋北四大堡的东、西、南三位堡主……对了,还有长安‘大风堂’的雪堂主……”
梅舜举对武林中事一窍不通,闻言倒不觉得怎样,宁真真却听得目瞪口呆。
这些人不是一方大豪,就是江湖一跺脚山岳震动的名人,联合起来的力量,足以与任何势力抗衡,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与这些高手开这样的玩笑?
她吃吃道:“大管事,真有这样的怪事吗?”
“我胆子再大,又怎敢骗二小姐你呢?”
金仲荤苦涩叹道:“这件事早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也并非什么秘密了,二小姐你若不信,尽可去打听!”
宁真真张口结舌,怔了半晌,方不解问道:“那你知不知道,是谁搞出的这种恶作剧呢?”
金仲荤摇头:“这件事我已派人多方四处调查,至今却无丝毫线索。”
宁真真忙道:“燕大少这些人不是来了贵府吗?问问他们,不就清楚送请柬的人是谁了?”
金仲荤苦笑:“实不相瞒,他们根本就没来过敝府,亦从未前来拜会过老爷子。”
宁真真迷惘眨眨大眼:“此话怎讲?”
金仲荤叹道:“这些人的确来了洛阳。不过,据我所知,他们根本就没有进城。”
他重重叹了口气:“实不相瞒,这些人忽然而来,到了城外,就象遽然化作了空气,无缘无故地平空消失了!”
******
两杯酒下肚,金三娘俏脸已浮起一抹醉人的酡红。
凭窗远眺,春景正浓。
日丽风清,桃花点点,花红叶绿,千妍百娉。
金三娘痴痴望着,郁悒叹了口气。
回首问道:“小风,金姊姊平时对你好不好?”
“嗯……还不错吧!”落梅风吱唔回答。
心中却悻悻嘀咕:“姊姊?!有你这种风骚入骨的姊姊,岂非是家门不幸?”
金三娘又问:“对小梅呢?”
落梅风坦然道:“极好!”
金三娘道:“你老实回答,假若他从小没有我的照顾,是不是根本长不到现在这样大?”
“太夸张了吧?”落梅风骇了一大跳。
含含混混答道:“嗯,可能是吧!”
金三娘眉梢升起一抹怅然:“我实在想不通,我对他这般好法,他为何还要总是躲着我呢?”
落梅风哑然失笑。
瞧着变了个样的屋里,他暗暗摇头。
——若是有个女子对他这样“照顾”,他亦宁肯逃走!
他假意相劝:“你不要灰心!小梅这个人一向比较木讷,又十分内向害羞;俗话说,皇天不负有心人,只要你坚持下去,总有一天他会体会到你的这番情意的。”
这倒是他的心里话。
他倒巴不得金三娘对梅舜举愈照顾愈好,这样他夹在中间,总会捞着点好处。
金三娘闻言只是幽幽叹息了一声,单手支颐,痴痴凝视着手里把玩着的酒杯,自怨自艾地呢喃道:“这个小冤家,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听见她有感而发的喟慨,落梅风暗自苦笑。
老实说,他和梅舜举从小玩到大,有时候亦不知道此人心里究竟在转甚么鬼念头。
阳光斜斜投入,映着金三娘白玉般吹弹得破的粉颊,透出一抹淡淡的晕红。那眉梢眼角的春情,以及不经意间所流露出的媚态,连明媚的春光,亦仿佛为之黯然失色。
瞧着她令人砰然心动的娇颜,连落梅风亦为其暗抱不平。
心想梅舜举这小子当真是个木头,放着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不要,岂非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但最主要的,还是象金三娘这种腰缠万贯的富婆世间委实难寻,万一错过,今后岂非要后悔一辈子?
想到这里,他一拍胸膛,正色道:“你放心,小梅这个人虽然比较笨,但还不至于笨得不可救药;何况,这件事我绝不会袖手旁观;等他回来,我一定在旁旁敲侧击,竭尽全能劝得他回心转意,要他对你的这番深情……嗯,来个以身相许。”
金三娘愁闷尽扫,眉开眼笑道:“小鬼头,你不骗我?”
“我骗你作甚?”落梅风一本正经,一脸大义灭亲的表情。
金三娘视着他片刻,忽然嫣然笑了:“好吧,你既然这般知趣,金姊姊亦不会亏待你!对了,你们是不是在寻找弄晴的下落?”
落梅风愕道:“咦,你是如何知道的?”
金三娘笑吟吟道:“你知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落梅风大喜。
好处居然来得这样快,实是大出他的意料!
他忙问:“此女是谁?”
金三娘嫣然道:“她就是江湖人称‘红线飘香’的著名女盗,谢四姑娘——谢红亭!”
******
提起谢红亭,落梅风亦不算陌生。
此女在兄弟姐妹中排行老四,一向喜欢独来独往,行踪飘忽,很少有人见过其庐山真面目,平素专爱劫富济贫,惩治为富不仁之徒,曾经做下不少大案,是个令官府极其头疼的角色。
严格说起来,是个亦正亦邪,亦侠亦盗的人物。
他暗暗奇怪。
居步衡乃是京中的名门望族,如何会与这种女飞贼沾上关系的呢?
金三娘似看出他的心思,道:“谢红亭在沦落成女飞贼之前,其父曾是一任京官,府第就在居步衡的大宅隔壁……”
落梅风笑着打断:“你是否想说,两人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长大后两心相许,然后在花园私定终身?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居步衡想娶她过门之际,谢家得罪了当朝权贵,惨遭灭门之祸,结果两人落得棒打鸳鸯,劳燕双飞?”
“当然,”他戏谑补充,“这中间自然难免会有武林高手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结果谢红亭被救出,学得一身不俗的武功;而居步衡嘛,虽娶妻成家,却仍一直对老情人念念不忘,因此虽然事隔多年,但一听见老情人涉险,当即不顾一切,冒着被河东狮罚跪床头的危险,抛妻翘家,不远千里迢迢赶来洛阳……”
说至这里,他自己都忍俊不住。
老实说,这种离奇的情节,亦只有在说书人的故事里方能听到。
见他那贼笑兮兮的表情,金三娘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啐了一口:“小滑头,你又不是居步衡,怎知人家老婆是罚他跪床头,而不是顶尿桶?不过算你聪明,总算猜对了一点。”
落梅风反而愣住。
这种老掉牙的故事,想不到在现实中真有发生!
他尴尬瞧向金三娘,略带讪讪的道:“你别哄我,世上哪会有这种在传奇中方能听到的故事?”
金三娘娇媚横他一眼,嗔道:“见你的大头鬼!我骗你有甚么好处?”
落梅风仍有点不信。
他尴笑着搔搔头:“嘻嘻,我当真这么厉害?随口一猜就能猜个正着?”
看他那副似信非信、唯恐上当受骗的模样,金三娘笑得花枝乱颤:“你不是一向都自我吹嘘智谋过人,举世无俩吗?几时变得这么谦虚起来了?依老娘看啊,现在你若改行去当算命的半仙,保证屡断屡验,财源滚滚。”
落梅风瘪笑两声,自嘲解围:“其实当算命先生也不错嘛,至少衣食不缺,不会象现在这样穷困潦倒,三餐不继。”
“你会三餐不继?”
金三娘初是一怔,跟着咭地笑了出来。
“不错,”她擦去眼角笑出来的泪水,“我差点忘了,你若不是三餐不继,也不会隔三岔五地就跑到小梅这里来打秋风。”
落梅风大窘。
金三娘仍不肯放过他:“对了,听说你最近不是发财了吗?怎不见你出去呼朋邀友,大吃大喝?”
落梅风急了:“你别乱说,哪有此事?”
金三娘玉指戳点着他额头:“少骗老娘,你不是刚从宁真真那笨丫头那里骗了一大笔银子吗?
“这臭婆娘怎的对老子的底细弄得一清二楚?”落梅风既窘又气。
生怕她会在此事上借题发挥,赶紧岔开:“对了,你知不知道谢红亭来洛阳作甚?”
金三娘没好气道:“废话!不然我来这里干嘛?”
落梅风大奇。
昨天金三娘分明还对谢红亭的底细一无所知,怎的才事隔一天,就将所有的事情打探得一清二楚?
顾不得她嗔恼的眼神,略带不信地急急追问:“你是如何知晓的?”
金三娘微恼瞋了他一眼:“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这件事早在外传遍了!”
“竟有此事?”
落梅风一怔。忽然笑了:“少骗老子!亏你自称阅人无数、经验老到,这种街头巷尾的谣言,也会相信?”
金三娘火了:“你不相信?”
回首朝门外喊道:“翠红,你进来!”
“翠红?!”
落梅风一怔。
名字听来十分耳熟。他蓦地省起。
此女不是谢红亭化名匿藏在‘凌烟楼’时服待她的丫环么?
他心头大惊。
她不是失踪了吗?怎的又突然出现了?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