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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梅惊风》第九节 海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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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落梅风一步步捱回医隐庐,已是翌日凌晨。

竹木搭成的门扉方一映入眼帘,他浑身就仿佛被抽去了筋骨,一屁股瘫软在地上,再也挪不动半步。

剩下的路程,他是在老乌龟的吠叫声里,被宁真真死拉活拽,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象条死狗般拖入大门。

梅舜举和惜楚楚闻声而出。睹见他鼻青脸肿,淤紫满身的惨相,两人皆吃了一惊。

梅舜举强忍着笑,道:“这是怎生回事?”

落梅风实是有苦难言。幸好宁真真不为己甚,随口代他敷衍了过去:“事情是这样的!昨晚我们遇上了埋伏,落大哥为了掩护我先走,留下来独自断后,结果一不小心,就摔下了山崖……”

*****

为了弄清鄢谯笪的死因,吃罢早饭,梅舜举就和宁真真一同去了府衙。

回来的时候,已近晌午。

梅舜举刚踏进堂屋,就听见里屋传来落梅风滔滔不绝的大嗓门,时不时夹杂着惜楚楚敬服的惊叹。

这时落梅风正说至最精彩处:“我们刚到风亭,就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几百名黑衣蒙面人,不分青红皂白地冲上来将我们团团困住。……我们寡不敌众,只好且战且退,好不容易杀开条血路冲出,谁知刚脱离险境,忽然又冒出一拨黑衣人来。哇,你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有多惊险……”

然后听惜楚楚“哎呀”惊呼了一声,紧张问道:“后来呢?你们又是如何脱险的?”

落梅风大言不惭继续吹嘘:“我眼见形势危急,就让宁丫头先走,自己留下来断后,经过一番浴血苦战,终将这些人杀散……谁知先前的那些杀手又追来了……我大发余威,杀了百多人之后,终因寡不敌众,……加上天黑路滑,结果一失足,就滚下了山崖……”

梅舜举暗自好笑,举手掀开门帘。

屋内飘着一股浓浓的药香。

只见落梅风浑身缠满纱布,象个肉棕子似地靠躺在床头,正指手划脚,吹得口沫横飞;惜楚楚一脸敬佩地坐在床边的小凳上,单手支颐,目不转睛地瞧着他,正听得全神贯注。

看见他进屋,惜楚楚笑着迎起身来:“梅大哥,你回来啦!”

梅舜举笑道:“小风的伤势要不要紧?”

惜楚楚收拾起药箱,答道:“只是皮外伤,我已替他敷过药了,只需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落梅风叫了起来:“哪是皮外伤?你们看我现在的样子,分明就是受了极其严重的内伤。我看,至少亦得休养十天半月才行!”

“是吗?”

梅舜举似笑非笑地瞧着他道:“观你刚才精神头十足,不象是受了内伤的模样嘛!”

落梅风大窘。

情知刚才的牛皮已经被他听见,尴笑两声,神情颇是讪讪,本想以此作借口偷懒的打算自然也成了泡影。

惜楚楚为人极是心细。查颜观色,忙岔开话题:“对了,梅大哥,你不是和真真一同出去的吗?怎不见她和你一起回来呢?”

梅舜举道:“从府衙出来后,她突然说要回客栈收拾衣物,所以我只好先一步回来了。”

落梅风愕道:“她收拾衣物作甚?”

惜楚楚怯怯道:“这件事我还未来得及和你们商量,她说要搬来和我同住一阵……”

落梅风一听就急了:“这小辣椒要搬来?那我岂不惨了!不行,我得马上搬走。”

“谁要搬走啊?”

话音未落,院外就响起了宁真真清脆的嗓音。

待得梅舜举和惜楚楚出得房门,只见宁真真前脚已步入院门。身后跟着一个满面皱纹的老仆,正在那里指手划脚,大大咧咧地吩咐随来的那群挑夫卸下挑着的箱笼。

瞧见梅舜举惊愕的表情,老仆目光立刻瞪视过来,喝道:“看什么看?我家小姐出身名门,岂是你们这种乡野人家所能相比?出门在外,多带几件随身物品,这又有什么奇怪的?”

宁真真嗔道:“海伯!”

“我老人家哪有说错嘛!”海伯不满嘀咕。

回头看见那七、八个挑夫,小眼一瞪,再次发作:“你们还愣在那里作甚?是不是想偷懒?动作还不利索些,赶紧将这些箱笼搬进屋去!”

梅舜举听得目瞪口呆。

瞧着海伯这副派头十足的口吻,一时间竟有些糊涂:谁才是这所房子的真正主人?

看着堆了半个院子的箱笼褥被、日用杂物,他暗暗苦笑。

世上有如此恃老卖老的恶仆亦就罢了,想不到还有如斯“娇贵”的小姐!这哪是搬来住上一阵,分明就是砌砌底底的大搬家嘛!

******

愈老的人,往往火气比谁都大,而且看任何东西都不顺眼!

一进屋,海伯立刻就大惊小怪地嚷了起来:“哎呀,小姐,你要住在这种地方吗?你看看,这屋子破破烂烂的,哪能住人?住猪还差不多!”

宁真真气恼跺脚:“你能不能少说几句?”

“我说的明明是事实嘛!”海伯声音非但不见减小,反而愈发惊天动地。“你看,院子里脏兮兮的,不但养了兔子,还养了鸡!天,还有一条大黄狗,万一它发起疯来,被咬上一口,岂不糟了?住在这种地方,岂不辱没了你大小姐的身份!”

宁真真火了:“你废话那么多作甚?不愿住在这里,自己回客栈去住好啦!”

海伯大言不惭道:“我若离开了,万一有事情发生,谁来保护你呢?”

听见此言,不单是梅舜举,连里屋的落梅风,亦差点没笑破肚皮。

眼前这海伯瘦干猥琐,衰老不堪,一阵风就能吹倒,不要人保护已是奇迹,居然还自不量力地想去保护别人,这种比城墙还厚的脸皮,委实令此道“高手”落梅风亦自愧弗如!

宁真真又窘又气,顿足叱道:“你罗嗦完了没有?罗嗦完了就快离开,我再也不想见到你啦!”

“走就走!”海伯嘀嘀咕咕。

手一伸,理直气壮道:“拿来!”

宁真真愕道:“什么啊?”

海伯道:“住客栈的银子啊!”

宁真真怔道:“昨天不是才给了你一千两银票么?才短短一天时间,你就全用光啦?”

“废话!”海伯振振有词道:“住店吃饭,入厕坐车,何处不需要银子呢?何况今天我还为你买了这么多的东西……”

“好啦,好啦!”宁真真实是懒得听他罗嗦。

掏出张银票递过去:“二千两,够不够?”

“这点银子哪够?”海伯似受了莫大委屈般嚷了起来,“我老人家这般一大把年纪了,又是独自在外,万一有个头疼脑热,感冒伤风,若不未雨绸缪,到时岂不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何况现在物价这样贵……”

“你说够没有?”

宁真真实是听得心烦,干脆将手里的银票全部塞入他手掌。

“五千两,才这么点啊!”海伯大失所望。

一边朝门外走,一边不满喋喋念叨:“现在的年轻人真小气,一点亦不体谅我们老年人的苦衷。这点银子,打发叫化子都不够嘛!亏我老人家以前还对你那般好……”

梅舜举只听得暗自摇头。

五千两银子别说是住店,就是买下座中等规模的客栈,亦是绰绰有余。当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这一老一少花起银子来如流水一般的豪举,委实令人叹为观止。

他也终于有些明白:为何落梅风会象哈巴狗一样跟在宁真真身后,纵然吃尽苦头,照样无怨无悔,义无反顾,勇往直前的原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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