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生骤掣。
看见这种情形,旁观众人俱是惊呼失声。
以落梅风的那两手,绝对躲不过眼前这雷霆万钧的一击。
岂料就在这时,场内意想不到的又起了变化。
极大的变化。
满天花影中,响起了落梅风震耳欲聋的怒吼:“变!”
吼声嘶哑沉闷,透着无尽的疯狂与杀意。
一道清冽的刀光猝然亮起。
劲气极冽,桃瓣飞起,桃花纷纷化成碎片,落梅风尤如怒鹰翔空飞起。
空中炸开一团硕大的光球,蒙蒙刀气一闪而出。
阳光下,刀光亮得说不出的邪异,曲曲折折蜿蜒,来势完全违背常规,四面袭来,中途猝地合成一道。
“大邪妖刀变?”
鄢谯笪面色狂变,如见了鬼魅一样后退。
“轰!”
折扇化成碎片。
鄢谯笪衣衫一阵波荡,忽然炸裂,有如蝴蝶片片飞舞。
落梅风力势未尽,在空中稍略一折,身不由己的被余劲带着,反手一刀。
刀光疾闪,对着四旁瞧热闹的众人斜斜划下。
众人这一惊非同小可,纷纷慌乱避让躲窜。
“轰!”
烟柱滚滚,尘土暴起。地面现出一条长达丈许的裂缝。
******
如此犀利霸道的刀招简直就是骇人听闻。
众人难以置信地瞧着眼前这一幕,一个个目瞪口呆,瞠然咋舌。
烟尘慢慢散尽。
落梅风持刀傲立场中,一反往常吊儿郎当的模样,神态威猛无俦,凛然的气势逼得人打心底由然生出惧意。
刘七等人与他相处日久,从未见到他有过如此凄厉的神情,一个个心中狂跳,瞧着遥遥对峙着的两人,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场内沉寂下来,只闻两人粗重急促的呼吸。
好半晌——
忽听鄢谯笪一字一句道:“好,好,大邪妖刀变,果然是好刀法!”
他铁青着脸盯着落梅风,忽地跺了跺脚,扭头就走。
几个起落,消失在月门外。
******
“大邪妖刀变,那是什么鬼玩意?”
落梅风迷惑瞧着鄢谯笪的背影,思忖着其临行所言,心内茫然不解。
这么怪里怪气的名称,他尚是头一遭听说。
听鄢谯笪的口气,“大邪妖刀变”显然是套异常凌厉霸道的武功,否则照当时的情形,此人虽说暂时处于下风,却并没有真正落败,以他的性情,绝不会就此轻易罢手,自动认输离开。
但落梅风实在想不通:自己刚才那一刀纯属无心之举,老实说,与什么大邪妖刀变根本扯不上半分关系,以鄢谯笪的武功修为,何以看走了眼呢?
“莫不是自己先前那声大喝的缘故?”心念一闪,浮上这样的念头。
回想起刚才两人交手时的情景,不由愈发感到困惑。
对于刚才为何会发出那声大喝,老实说,与所有旁观者一样,落梅风自己亦是莫名其妙,只知当时情势危急,生死际于一发,他自知凶多吉少,正待豁将出去,准备舍命相拼,谁知念头方起,丹田倏地窜升起一道热流,直冲喉间,情不自禁地就发出一声大喊,然后迷迷登登地挥出一刀,糊里糊涂的就得鄢谯笪击退了。
至于那声大喝究竟是何含义,使出的那刀究竟精彩到何种程度,是他以前何时所学,落梅风自己也弄不明白。身为当事人,他反而比旁观众人更为惑惘不解。
细细忖来,那一刀颇为眼熟,分明是从以前所学中脱胎变化而来,但细加品忖,两者之间又仿佛根本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也许,自己误打误撞,福至心灵地随手使出一刀,被谯笪那头蠢驴,误认成了什么盖世绝学;加上再听到那声大喝,就想象成了他心目中的什么‘大邪妖刀变’,因此就心生畏惧,慌乱逃掉了。”实在想不通,落梅风只好自嘲安慰。
这个理由虽有些牵强,但在所有的现成答案中,却亦只有这种解释最为合情合理。
不过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一招既然能吓退鄢谯笪这种高手,必然是惊世骇俗,震古烁今。
想到自己随手一刀,竟有如斯威力,这种临机应变,自创奇招的天份实不亚于一代武学宗师,落梅风简直是惊喜交集,得意之下,胸膛不由自主地就挺了起来。
这时,刘七等人已纷纷围上前来。
马屁,高帽子立刻满天狂飞,奉承谄词如潮水般铺天盖地捧来。
马屁人人爱吃。
虽说心目中一贯对刘七等马屁精颇存不屑,但被人溜须谄媚的感觉就是舒服。被众手下一番吹捧,落梅风亦不禁有些飘飘然之感。
他假意谦虚着,挺胸抬头,志得意满盼顾。
忽见金三娘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目露奇彩,神色颇为异样。
落梅风被她的目光瞧得浑身都不自在,讪讪道:“喂,我脸上又没长花,这样死死盯着老子做甚?”
金三娘没料到他会忽然来此一问,微微一怔,支吾道:“我在想……我在想……对了,在想你刚才所用的刀法……”
“没什么了不起的!”
落梅风故作潇洒地一摆手,“那种破刀法乃是我幼年所学,严格说起来,只能说是马马虎虎,差强人意罢了,根本就不值一哂。”
金三娘笑道:“当时我还在为你担心呢!岂知你喝出一声变后,整个人连同刀法都变得凶神恶煞,一刀就将那个姓鄢的家伙吓跑了。说真的,这么霸道的刀法我以前非但从未见过,简直连听都没听说过哩。”
这番赞美之词若出自常人口里,也许并没有什么奇特感受,但经由眼前这位天生就令男人心驰神荡的超级美女嘴里柔婉道出,感受就大不相同了。
瞧着金三娘盈盈动人的笑脸,再经她媚目一勾一瞟,落梅风浑身骨头当即不知轻飘了几两。他极力想装出一副谦虚的表情,却笑得合不拢口,道:“哪里,哪里,过奖,过奖!”
金三娘眼珠转了转,试探道:“大邪妖刀变,这名称可真怪啊,却不知是何人传授予你的,可否让我知晓?”
“娘的,这贼婆娘一口咬定自己先前所使的那刀是什么大邪妖刀变,不知存的是何居心?”落梅风念头陡转。
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刀竟然被她说成是拾人牙惠,他想来就觉得恼火。
很明显,金三娘先前对他刻意奉承,其目的无非是在套他的话。
落梅风实在不明,金三娘又不懂武功,问这么详尽做甚?
回眼望去,众人正尽皆瞧向自己,就连居公子与四个跟班亦是全神贯注留神倾听,显是同样对这个问题大感好奇。
落梅风不禁暗骂,金三娘此举分明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存心让他出糗。
幸好,就在这时,他终于想起来了,那招刀法出自何处。
回忆那套刀法的来历,他面上不自禁地现出一丝尴尬的神色,还难以察觉地微微一红。
不过他也终于能够肯定,那套刀法他自小练起,至今前前后后已练了十来余年,绝非就是什么大邪妖刀变。
严格说起来,那套刀法只有寥寥数招,招式动作皆十分简单,前后并不连贯,根本就算不上是一套完整的刀法,也就是寻寻常常,毫无惊人之处,绝不象众人吹嘘的那样神奇霸道。
亦正因为如此,才难怪他方才许久都回想不起。
至于这种寻常普通的招式,为何在先前突然有这般威力,他亦是想不通,思来忖去,只能将其归结于偶然情况下的临场发挥和运气,以及自己的天赋与聪明。
察觉他的失态,金三娘大奇:“你怎么啦?莫非还有什么难言之隐么?”
“没有,没有。”落梅风支支吾吾。
金三娘道:“你说谎,若没做亏心事,为什么会脸红?”
落梅风强硬撑道:“老子几时脸红了?你一定是看花眼了。”
金三娘笑道:“也许是吧,不过,我刚才的问题你还未回答哩。”
落梅风摸了摸鼻子,干干笑道:“你说那招刀法吗?嘿嘿,实不相瞒,乃是我家祖传。”
金三娘斜瞟他,似笑非笑地道:“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落梅风异常肯定地一挥手,斩金截铁道:“祖传,纯是祖传!”
仿佛是为了加强此话的份量,他还刻意加重语气,以不容怀疑的口吻补充上一句:“如假包换,百分之百祖传。”
“这可怪了。”金三娘好看蹙起秀眉。
她与落梅风相识已有多年,对其底细虽不能说是了解得十分清楚,却亦知道得不少。严格说起来,落梅风的刀法根本就不能登大雅之堂,最多只能勉强介于四、五流身手之间,倘若真有如此厉害的家传武学,以落梅风飞扬跳达的性格,绝对不甘于就此埋没做洛阳城内的一个小小捕头,恐怕早就闹得沸沸扬扬,在江湖上扬名立万了。
她思忖了一会,忽展颜笑道:“喂,坏小子,你该不会是在骗我吧?”
落梅风急了,大声道:“老子骗你做甚?不信的话,可以去问刘七。”
“不错,不错。”刘七马上凑了过来。
他陪着一脸谄笑,道:“老板娘有所不知,落头的老爹以前是开镖局的,为人慷慨仗义,刀法罕世称绝,江湖中送了个外号,人称金刀大侠落无敌。咳咳,其所开的镖局嘛,不但在洛阳城内是首屈一指,在整个西北五省亦称得上是大大有名。想当年,落家威扬镖局的名头可是响当当的,江湖上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前前后后着实风光了好一阵子,黑白两道的朋友只提落老爹此人,尽皆是交口相赞,竖起大拇指衷心佩服不已哩。实不相瞒,这件事洛阳城内稍年长些的老人皆知道得一清二楚,至今仍将他往昔的侠行义事挂在嘴边津津乐道,不信的话,可以去打听。”
金三娘对着落梅风挖苦道:“真看不出,原来你还有着一个这种英雄老爹啊!倒叫人失敬得很。”
落梅风大窘。
刘七的牛皮委实吹得太离谱了。
不错,他老爹当年心血来潮,是开过一家镖局,不过据他所知,那家镖局规模极小,与什么“洛阳第一、五省有名”,根本就扯不上半点关系,至于什么“金刀大侠、刀法无敌”,更是无稽之谈,同他老爹丝毫沾不上边。
据死去的母亲告诉他,那家镖局前后一共只开张了三个月就夭折了。原因非常简单,只有一个,那就是由于他老爹武功实在太臭的缘故。
试想,三个月内被人接连劫走七、八趟镖,这种镖局,焉能不关门大吉?
刘七尤不知趣,仍在那里信口胡扯:“俗话说,虎父无犬子,落老爹刀法傲世,又只有落头这么一个儿子,留下几手绝活,自在情理当中;而以落头的聪明才智,将其发扬光大,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据我看来,亦不是什么难事……”
金三娘鄙夷撇撇嘴,道:“说得容易,既然如此,为何以前从未见过他使出这套刀法呢?”
“这个……”刘七万万没料到她会这样追根刨底。尴尬咳了两声,支吾道:“嘿嘿,落头他老人家这样做,当然是有原因的了。”
金三娘嗤之以鼻,道:“什么原因?该不会是怕使出来丢人现眼罢。”
听出她语气中的讥讽,落梅风又窘又气,恼道:“放你妈屁,不懂就不要乱说,那套刀法乃是本人的绝招。绝招,你懂不懂?岂能轻易就使将出来。”
“不错,不错!”刘七赶忙附合,“刚才那一刀的威力乃是众所共睹,俗话说:刀招无名,出必见血,这么厉害的招式,不到危急关头,岂能随随便便就使将出来,否则又怎能收到奇袭的效果?咳咳,说起来不怕你笑话,想当年……”
******
“呸!”
不远处的花丛下突兀传出一个尖嫩清脆的嗓音:“真是马不知脸长,这种破刀法居然敢拿出来胡吹大气,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哼,还想当年呢,瞧你二人獐头鼠目的嘴脸,就知道当年一定被人揍得狼狈乱爬,象条小狗一样,满地找屎吃。”
落梅风和刘七尽皆大怒,同时回头。
只见靠近院墙左侧的花树下立着三人。当先之人一身白衫,手摇折扇,是位十六、七岁的年轻公子,身旁跟着位佝偻着背的老仆,由一位龟公陪着。
看情形,三人乃是趁着刚才混乱时,众人没留意进来的。
见落梅风等人目光瞧来,少年公子双眼一瞪,叱道:“看什么?本少爷难道说得不对么?”
“对?对你娘个大头鬼!”落梅风火冒三丈。
“喂,你说什么?”老仆一蹦三尺,咆哮道:“小子,你如此没大没小,莫非想找死?告诉你,我家少爷的话永远都是正确的,他说你吹牛,那就是在吹牛,你再敢无礼,我老人家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众人面面相觑。
眼前此人白发苍苍,老态龙钟,人长得又干又瘦,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却敢大言不惭,气势汹汹地前来兴师问罪,众人想来既为吃惊,又觉好笑。
落梅风与刘七亦是大眼瞪小眼,半晌作声不得,一时倒忘了发作。
“没见过我老人家发火的样子么?”
老仆摆出一副恃老卖老的架势,吹胡子瞪眼喝道:“看什么看?再看,当心惹火了我老人家,将你们的眼珠子全部挖出来。”
众人再是忍俊不住,纷纷莞尔。
金三娘娇笑道:“哎哟,老人家,有什么话好说嘛,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呢!”
“唔,这倒还象句人话!”
老仆大模大样地端起架子,摆出一副长者教训后辈的口吻,“也不是我老人家说你们,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知好歹,竟然连尊老敬贤的基本道理亦不懂,想来就令我老人家生气。幸亏我老人家宽宏大量,不予后生晚辈一般计较,不然,哼!”
金三娘笑道:“大人不计小人过,老人家犯不着与后生晚辈们一般见识,有什么得罪之处,小妹在此陪不是啦!”
“嗯,这句话我老人家爱听!”老仆捋着鼠须,晕陶陶地虚眯起双眼。
金三娘回头瞟向少年公子,媚笑道:“恕小妹眼生,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姓宁!”少年公子似对她风骚入骨的样子极为看不顺眼,冷冷一挥手。
龟公趋上前来,点头哈腰道:“这位宁公子乃是远道而来,慕名本楼的蝶舞,欲一睹为快。”
金三娘道:“眼下时光尚早,不如两位暂且先到大厅歇息,待我处理完此间琐事,立刻着人安排。”
宁公子硬崩崩道:“不必!”
金三娘皱眉道:“这里乱糟糟的,两位留在此处,恐怕有所不便。”
老仆色迷迷地凑上前来:“老板娘不用担心!其实,我家少爷对什么蝶舞根本就不感兴趣,此次前来,乃是想寻找一个人……”
宁公子跺脚喝道:“海伯!”
老仆发觉失言,慌忙改口:“哦,不对,我老人家说错了,不是找人,是观蝶舞。”
他不加掩饰倒好,如此一来,反而变成了欲掩弥彰。
众人不由更为动疑。
找一个人,这又非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何须这般遮遮掩掩的呢?
金三娘瞟着老仆,笑吟吟问道:“两位究竟想找谁啊?可有小妹效劳之处么?”
“找……”被她媚目一勾一瞟,海伯三魂当即走了七魄,差点就脱口说出。
瞧见他两眼发直,垂涎三尺的模样,落梅风与刘七暗暗好笑。
眼前这老家伙皱纹满面,老态龙钟,随时随地皆有可能一口气喘不上来,就此一命呜呼哀哉,却不想人老心不老,这把年龄,居然还是个不折不扣的老色鬼。
落梅风强忍着笑意,指着不远处的居公子主仆,问宁公子道:“兄台来到此处,该不会是同他们一样,是来找什么弄晴姑娘的吧?”
宁公子白眼一翻,没好气道:“什么弄晴不弄晴的,没听说过。”
落梅风干咳了两声,道:“那兄台来此找谁呢?”
“本少爷找什么人,关你屁事!”
宁公子俏脸一扳,道;“哼,兄台,也不照照镜子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兄台这称呼是你叫的么?”
落梅风愕然瞠目:“不叫兄台,那叫什么?”
宁公子皱了皱鼻子,一本正经说道:“你应该称呼本人宁公子,不——宁公子爷!”
落梅风与刘七哑然失笑。
其实二人早就瞧出来了,眼前这位宁公子身材纤削娇小,肤色白皙柔腻,虽然极力想装出一副老气横秋的表情,却掩盖不住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刁俏与娇蛮,显而易见,是位年纪轻轻的美丽少女无疑。
一个少女跑到凌烟楼这种地方来寻人,这种事本身就已经是透着蹊跷,而且还要做得偷偷摸摸,掩人耳目,那中间肯定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缘由。
寻夫、捉奸、亦或是……
一刹那,二人心中转过无数个念头,相顾挤眉弄眼,心内暴笑不迭。
落梅风拼命忍住笑,装出正儿八百的样子问道:“请问宁公子爷,不知那人是女人呢还是男人?”
“你问那么清楚做甚?”少女板起面孔,“看你贼头贼脑的模样,就知道不安好心,哼,只要本公子有钱,想找谁就找谁。”
落梅风瞟瞄着她高耸的胸脯,不怀好意地又问:“不知那人是宁公子爷的丈夫呢,亦或是情人?”
他故意将爷字咬得极重,一脸贼嘻嘻揄容。
“哄!”
旁观众人再也忍不住,齐齐暴出一阵谑笑。
少女又窘又气,雪白明艳的面上腾地飞起两朵红云。
怔了怔,忽地羞恼跺脚,双手插腰,凶霸霸大骂:“死相,贼头,坏坯,乌鸦嘴!是本小姐的情人亦好,丈夫亦好,皆是本小姐的私事,与你这小混头屁不相干。”
众人愕然相对。
眼前这位少女盛气凌人,呕气指使,显然是大富人家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无疑,却不想如此刁蛮难缠,居然会学泼妇村姑撒刁使泼,不顾身份地当众骂出这等粗俗不堪的俚语。
海伯同样是暴跳如雷,一蹦三尺,气急败坏的一通臭骂。
两人愈骂愈凶,根本不由落梅风出言辨白,将其骂了个体无完肤,狗血淋头。
骂至后来,在场之人也纷纷遭殃,无人能以幸免。
众人暗暗苦笑,尽皆摇头不迭。
金三娘愈听愈不是滋味,微微皱了皱眉:“小妹妹,你骂他一个人亦就够了,我们可没有招惹你呀!”
“谁是你的小妹妹?”
少女满脸绯红,叱道:“你们一个个在旁幸灾乐祸,又是什么好东西。”
“不错!”海伯气势汹汹附和:“小姐说你们不是好东西,那就肯定不是什么好货!哼,该骂,完全该骂。”
众人面面相觑,俱有些哭笑不得,这一老一少居然蛮不讲理至此。
落梅风大悔。
要早知眼前二人如此不可理喻,当初就不该多嘴。
他一肚子闷气,却不知该如何发泄,转眼瞧见居公子主仆在旁侧不远处皮笑肉不笑,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当即将满腔怒火尽数发在五人身上,喝道:“姓鄢的家伙已经走了,你们还留在这里做甚?是不是存心想瞧老子的热闹?娘的,没别的事,还不快给我滚。”
这番话说得极不客气。
居公子脸色一变,就欲发作,但转眼瞧见他腰间悬挂着的单刀,这口气又硬生生地忍了下来。
少女嘴唇轻撇,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亏你还是男子汉大丈夫,被人欺负到了头上来,却只晓得当缩头乌龟。哼,要是我的话,若有人敢这样对着我大呼小叫,早就冲上前去与他拼命了。”
海伯说得更为露骨:“喂,小子,怕什么怕?他刚才那一刀,纯属就是碰巧,以你的武功,姓落的家伙如何会是你的对手?还不快上去教训他一顿!”
居公子阴沉着脸,对两人的挑拨装着没听见。
少女大觉气恼,回头瞥见落梅风在一旁贼笑嘻嘻,气更不打一处来,俏脸一沉,叱道:“有什么好笑的?哼,亏你还是个捕头,左一个家伙,右一个家伙,连大名鼎鼎的桃花浪子鄢谯笪都不认识,当真是孤陋寡闻,我看干脆找堵墙一头撞死算啦!”
落梅风大惊:“那人是桃花浪子?”
少女嗤之以鼻,道:“不是他是谁?除了桃花浪子,江湖中还有谁会桃花源的独门武学——万朵桃花点点红?”
落梅风整个呆住。
桃花浪子在湘、川一带颇为有名,此人武功虽不是很高,却也算得上是个难得的好手,为人性好渔色,做事狠辣,龃龉必报,是个人见人疼的角色。
他实在不明,桃花浪子一向足不出湘、川,为何会突然来到洛阳,寻一青楼女子的麻烦呢?
而听此人的口气,无非是想问弄晴一句话而已。究竟是什么话如此重要,值得两大高手不惜以死相拼?
就在这一刹那,他明白此事并非如先前所想象的那样简单。
很显然,从他刚才出手赶走鄢谯笪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不知不觉地卷入了一场武林纠纷中。
想到这里,他大觉恼火,连问居公子等人来历的心情亦没有了,喝道:“喂,你不是要找弄晴吗?还呆在这里做甚?找完就快滚。”
这番话比上次更为无礼。
居公子脸色瞬息数变,终于忍了下来,恨恨瞪了他两眼,举步向房门行去。
******
居公子迈上台阶,微微犹豫了一下,正想推门,门却突然开了。
朗笑声中,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大踏步从内走出。
大汉面目颇为威猛,腰悬长刀,气宇轩昂,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摄人的气势。
看清来人,居公子面色大变,道:“是你?”
大汉爽朗笑道:“京城一别,居兄风采依旧,别来无恙否?”
居公子铁青着脸,喝道:“少套近乎!我问你,你从京城一路跟踪本人至此,究竟有何企图?”
大汉微微一笑道:“同你一样,找人。”
居公子喝道:“你怎知我来洛阳是为了见她?”
大汉徐徐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居兄自以为行踪隐密,殊不知有些事是瞒不住的。”
居公子面色更见难看,冷冷道:“你将她怎样了?”
大汉侧身让开去路,道:“你自己进去瞧瞧吧。”
居公子瞪视了他片刻,忽地重重跺脚,从他身边冲过,抢入房内。
事情发展变化至此,实是大出在场所有人的意料。
众人茫然瞪眼,尽皆有些啼笑皆非之感。
落梅风狐疑地打量着汉子,心思电转。
听居公子的口气,二人乃是旧识,而且素有怨隙,似乎是由弄晴引起。如今二人同时为她而来,却不知找她有何目的?
看汉子装束,显是武林中人无疑。这么多武林人物同时来找弄晴,却不知此女是何来头。
而少女与老仆赖在一旁不走,所找的又不知是何人。
想到这里,他抬眼瞧向汉子,恰巧这时汉子的目光正好视来,两人打了个照面,俱是稍稍一愣。
汉子友善笑笑,朝他略一点头,道:“小兄弟贵姓?”
落梅风抱拳回礼道:“在下落梅风,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汉子道:“在下姓鹰,飞鹰的鹰。”
这个姓极为罕见,落梅风想遍武林中的成名人物,陡然间却想不起有这么一个人。
他正待再出言相询,忽见居公子阴沉着脸,从房里走了出来。
******
“此人千里迢迢从京城赶至洛阳,来见弄晴,十有八九是有要紧事,为何这么快就出来了呢?”
种种疑问涌上众人心头。
但睹见居公子阴霾得似天边乌云一般的脸色,谁也不敢询问。
四位跟班迎上前去,其中一人道:“东主,弄晴姑娘她……”
居公子摆摆手,阻止他下面的话,崩沉着面孔行至姓鹰的汉子身前。
“是你干的?”他死死盯着汉子,眼里杀气浓溢。
“不是!”飞鹰面上微笑如故。
“屋里只有你一个人在,若不是你,会是谁?”居公子面色铁青,双手微微发颤,显得内心既是激动又是愤怒。
飞鹰摇头,道:“我不知道!”
居公子嘿嘿冷笑,眼神愈发凛厉,不言瞪视飞鹰,杀意渐盛。
空气骤然变得紧张。
飞鹰面容不改,目光明澄,坦然相对。
两人默默对视,良久——
居公子吁出一口长气,神色渐渐平和,道:“好吧,这次我就暂且相信你一次。”
飞鹰露齿微笑:“多谢!”
居公子表情颇为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回头视向四位跟班,忽地挥手,低喝:“走!”
当先举步,头亦不回地带着四人径直向院外行去。
******
事情至此,愈发显得扑朔迷离。
回想着二人的对话,众人不解之余,又有些莫名其妙。
落梅风略一思索,却突然笑了。
观居公子阴沉的面容,十有八九是在屋里碰了个钉子。
能让此人如此气急败坏,显然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心仪已久的心上人投入了别人的怀抱。
他闭上眼睛也能想象出屋里的情景,弄晴一定是衣裾半解,娇佣无力地躺在床上,说不定见到居公子撞入,还冷漠板起面孔,视同陌路人地说上那么几句绝情言语。
想到居公子对此女处处维护,不惜为了她与鄢谯笪这种狠角色翻脸动手,却不料鹤蚌相争,渔人得利,弄到头来,反而白白让姓鹰的汉子捡了个便宜,他实是忍俊不住。
思及于此,他不由对居公子暗生同情,心想此人当真是死要面子,明知飞鹰与弄晴有那么一腿,却硬要自欺欺人,被飞鹰信口胡谄上几句,就轻易被瞒骗了过去。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飞鹰也是沉得住气。
观他刚才一本正经,满面无辜的表情,谁能想到此人竟然是位浪迹风月,偷香窃玉的高手?
但这些想法在落梅风心中皆是一闪而过,他真正感兴趣的还是屋里的主人:
弄晴!
一个青楼女子竟然惹得这么多高手为她争风吃醋,显而易见,本人绝对是个难得一见的绝世佳丽无疑,这种美女倘若不见上一见,岂不是对不起自己的眼睛。
想到这里,他嘻皮笑脸地对飞鹰说道:“老兄金屋藏娇的本事,小弟当真是佩服之至,不知可否将其请出来一睹芳容呢?”
飞鹰稍一错愕,随即哑然失笑:“小兄弟想到哪里去了?屋内根本就没有别人。”
落梅风笑得更为促狭:“除了你们两口子,当然不会有别人,这种事嘛,别人想插足亦帮不上忙。嘿嘿,你犯不着不好意思,大家都是男人,可以理解。”
飞鹰哭笑不得,道:“哪有此事!”
落梅风贼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没为。老兄既然敢做,又何必否认呢?男女之道,乃是人生大欲,这种事圣人遇上也会犯错,又何况老兄你?你就用不着再推三阻四了。”
碰上了这种死皮赖脸的混混,委实让人无法可施。飞鹰啼笑皆非地说道:“小兄弟误会了,实不相瞒,弄晴根本就不在。”
“不在?”
落梅风虚眯起双眼,揶揄之色更浓:“她若不在,那你一个人关在屋内做甚?”
“你若不信,可以进去瞧瞧。”
飞鹰苦笑:“实不相瞒,屋内只有一个男人。”
“男人?”落梅风怔住。
“是的,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
飞鹰笑得更苦。“而且,还是个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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